面对这个拥有和三叔九分神似面容的男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爬上陈宴的心头。
男人听到他的称呼,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那张看起来英俊但内里包含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感觉的脸在阳光之下灿灿生辉。
“初次见面。”
嗯?不是三叔?
陈宴在刺眼的阳光下凌乱了。
可……明明感觉就是三叔啊?!
陈宴很少对自己的通感产生怀疑,就像眼前所发生的一般。
这个年轻男人,到底是谁?
陈宴明确知道三叔当初的情况,对男人身份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事实真的是他想象中那样吗?
男人在三人对面坐下,双臂放在桌面,两手手掌环抱咖啡杯,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刚煮好咖啡的热量。
“我叫苗水生。”
这个名字……
倒也很普通。
来到亚楠市的亚裔劳工有很多都叫“水生”、“月生”、“岸生”、“木来”等等,这是因为某些天神州亚裔的古老习俗,根据孩子的生辰年月得知了命中缺少某种元素,父母为了让孩子今后免遭厄运,祈求水流、月亮、树木、土地等大自然之物的庇佑,以取得其命中缺少的元素,补全其命数,于是就起了这样的名字。
类似的,还有“天赐”、“王送”、“得天”之类的名字,同样基于某些古老习俗,认为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就给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
各种姓氏后冠以“水生”这一名字的,光是陈宴之前筛选亚楠市夜校学生的时候,就有超过二十个以上的。
可……
陈宴总感觉不对劲!
苗水生显然发现了陈宴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做出回应,而仅仅是说道
“我知道领带帮要派人来,但不知道是你。”(翻译我认识你,陈宴,所以你也想想,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和领带帮有合作。)
他在暗示什么?
可他既不承认,也不透露消息,仅仅只是做着不可被解答的暗示。
他将自己面前的一份4纸大小的文件从桌上轻轻一推,那文件滑过打了蜡的桌面,顺滑的来到了陈宴面前。
陈宴拿过一看,这竟是一份租赁合同。
租赁的甲方是作为此间蜂房所有者的黎守诚,乙方是苗水生,租赁物是w-7区莲花大道的蜂房——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栋。
而租期,则是五十年。
陈宴眼前一黑。
他妈妈的!原来黎守诚那狗东西给我挖的坑在这呢!
由于机械蜂巢独特的房地产市场,物流中心规定“房屋租赁合同”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一旦签订了租赁协议,无论房屋是否卖出,甲乙双方都必须最先完成租赁协议上规定的租借义务才行。
也就是说,黎守诚将这栋房子转让给了陈宴,陈宴即便成了房东,也要继续完成这份租赁协议——五十年后再来找苗水生要房子!
这房子,陈宴是拿不到了。
可陈宴和领带帮的《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签署的供货协议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说,即便陈宴拿不到这间蜂房,也依然要按照合同上的内容,给领带帮供货。
这黎守诚,依然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陈宴看向苗水生,心中明白了另一件事——黎守诚之所以不要这间蜂房,就是因为和苗水生签了租房合同……很有可能是强行签下的租房合同,所以黎守诚才不自己来见苗水生,而是把这堆“烂摊子”留给陈宴。
想到这里,陈宴也明白了黎守诚的意思
房子是给你了,但这房子是有问题的,你要是能解决问题,这房子就是你的。这房子那么贵,我既然转让给你,我给的人情就算是到位了,你能不能拿到,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这老狗!
陈宴想到这些,一时之间血压飙升,对苗水生的疑惑也全被愤怒压下去了。
苗水生拿起滚烫的咖啡,他虽然动作优雅,但并不正常——他握的不是咖啡杯的握把,而是滚烫的杯身。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手掌被焦灼的疼痛,用一句话将尴尬的形势和开了
“其实我只是一个人住而已,没带人,也不做仓库,就是每天需要画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这栋楼的三楼让你用——蜂房外有通往三楼的独立楼梯,你如果需要这栋房子,应该不会打扰到我。”
(翻译我一个人来戴斯岛的,没带人,说明泰盛和的力量已经不能为我所用了,我遇到了麻烦。
我还算比较信任你,知道你大概是个什么人,所以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但是按照我为人的作风,一旦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付出代价。)
苗水生如此熟络,就像是已经认识了些许岁月的老友。
在诉说这一席话的时候,陈宴隐约看到苗水生握紧了咖啡杯。
他似乎有点冷。
但他并未战栗。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些光亮提供的温度已经让身处房间阴影之内的陈宴感觉到了炽热,可苗水生似乎对阳光的温度完全未觉。
苗水生表达着他那没来由的善意“如果你要做生意,搬运货物……”(翻译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威胁))。
陈宴用很平静的声音粗暴的打断道“你需要帮助吗?”(翻译老子不需要。而且老子知道你生病了,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威胁)才对。)
苗水生被打断了正在说的话,用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神注视着陈宴。
他眼神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像是无波的古井,可陈宴却总感觉古井平静的水面之下埋藏着某种凶恶的巨物,那巨物似乎状态很不好,所以没有如往日一般在人注视它的时候暴起,将人卷入古井之中。
苗水生并不是在表达善意。
陈宴也不是要提供帮助。
此时此刻的两人仿佛变成了远古时代蛮荒丛林中的两只野兽,它们借着各自的本能和丛林复杂的地形进行着危险的示威和试探,双方任何危险的越界都会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蜂房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的前进着,连阳光都无法将其中包含的阴郁驱散。
陈宴忽然注意到苗水生双手中抱着的咖啡杯上产生了裂纹。
可咖啡已经不热了,陶瓷也不会因为咖啡的最高温度而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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