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这一天出现在卑沙城附近战场上的都是不是新兵,几乎所有人都参加过惨烈的战斗,见识过惨烈到极点的战场。
这一次,连对手的人都没看到……
这些家伙的心中,已经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浸透。
只不过,战场的局势远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为恶劣。
因为兵种和环境的原因,水师的作风和纪律无法做到和以长缨军为核心的禁军步卒一样的严苛,但是留守的水师将领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更别说放松。
这就使得凡是通过训练的老卒也愿意老老实实的去接受训练,这就使得所有的人手的素质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从卑沙城东南方向海船上射来的第三波箭雨再次袭来,依旧是遮天蔽日一般。
然后是第四波……
连续两三齐射之后,因为风势的变化,船只之间位置的变化,船与船,弩与弩之间开始形成了一定的时间差。
相比较之前三次整齐到可以遮天蔽日的程度,第三轮齐射已经零散了很多,八牛弩落地的间隔随之拉大。
时间差和落地间隔的拉大,却使得箭雨开始不那么明显的分为波次,但是却使得叛军始终处于了八牛弩弩矢的笼罩之下……
看着源源不断落下的巨大弩矢,看着一个个惨死在弩矢之下的袍泽,感受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死亡……
更为不妙的是,他们惊愕的发现,不仅没有躲避的机会,甚至就连投降都不知道该去向谁投降!
虽然八牛弩的密度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但是当恐惧这种东西已经被彻底注入到了这片战场之上。
恐惧在一点一点的蔓延,崩溃在一点一点的进行,
越来越多的人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中惊慌失措的疯狂奔走,然后被弩矢洞穿,躺在这冰冷的土地上无声的呻吟和哀嚎。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每一息,都会有人在这种令人恐惧到窒息的环境中死去。
战阵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变得越来越松散,
战线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开始一点一点的瓦解,
进攻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彻底的溃散,
当东南方向海船上的八牛弩的射击进入第十轮的时候,整个朝向东南方向的海岸上,由数万人组成的叛军,在超过两万支八牛弩的袭击之下,已经彻底崩溃。
相比较东南方向的密集齐射,在西北方向上,战船的数量虽然少,但是东北方向的海岸和城池之间的距离也更加的狭小,所能够形成的打击效果更加的理想。
只不过,在西北的次要方向上并没有形成大面积的溃退,其原因很简单,城墙之上插满了射入城墙的弩矢,城墙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一刻钟之前,自己还占尽了优势,十余万大军几乎已经将卑沙城彻底吞噬。
一刻钟之后,自己孤注一掷,投入的十多万大军已经彻底溃散。
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卑沙城外的第五轮目眦欲裂。
相比较那些在巨大压力之下已经彻底崩溃的叛军士卒、军校,第五轮其实相对清醒。
他看到了那些海船,他看到了那些从海船上射出的箭矢,他看到了实际上的伤亡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恐怖。
但是,正因为清清楚楚的看清了这些,更让他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让十几万大军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虽然不愿意承认,虽然不愿意接受,残酷的现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自己的计划破产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疑惑归疑惑,不解归不解,如果有可能,第五轮希望能够现在就弄清楚对面的神秘面纱
只不过,看着正处于崩溃状态的大军,第五轮知道研究对方的已经晚了!
与其固执己见,将大军彻底葬送,不如利用最后的机会,尽可能的收拢残兵,为自家的老板保存最大的力量。
认清了失败的现实,第五轮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下令鸣金收兵!
原本正处于溃退和崩溃中的叛军,在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之后,溃散的趋势未变,但是却给所有叛军指明了撤退的方向。
相比较被死亡和窒息充斥的卑沙城外,卑沙城城头之上气氛则轻松了太多,李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从第一次见到郭戎,被郭戎主导的长缨军改革吸引之后,李愬就一直对郭戎充满了信心。
只不过这一次,亲眼看到十余万敌军从不可一世到原地溃败,短短一刻钟之内被彻底击溃的十余万叛军,郭戎再次刷新了李愬的认知极限,使得李愬对郭戎赞不绝口。
然而在同一时刻,郭戎的心中却充满了遗憾。
如果有可能,郭戎很希望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将所有的叛军全部消灭,但是他手中的八牛弩的弩矢实在太少了!
海战型八牛弩和海战型弩矢的组合确实是这个时代的王者,但是这东西也不是全能的。
如果说这种组合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在铸造技术不够成熟的情况下,制造的成本太高。
尤其是精钢打造的三棱箭头,对工艺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整个大唐范围之内,除了三原县的几座工坊之内,根本就没有第二处可以打造的地方。
虽然三原县的工坊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在叛乱发动之前,被运送到即墨的箭头也不过六万个而已。
六万个箭头乍一看不少,但是考虑到以荣成湾为界限的南北两支水师的规模,还真不怎么够分。
平均每一架八牛弩能分到的不过十几支而已,十几支对于战场而言,太少了。
带着遗憾,目送叛军缓慢的撤退,李愬突然询问了郭戎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准备乘势追击,一举把外面的这些家伙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