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霖懒散地站在桌旁,低垂着眸子看着跪地的人许久后缓步上前,“善道友这是做什么,想留下便留下吧。”
“并非如此,只是希望江道友给一个重新看待我的机会,之前为别物所惑,丧失修道之心,是我该死!”善凡生一字一句道。
江未霖幽幽叹了口气,“这并非我如何看待你,而是善道友自己如何抉择罢了,不说这些你快快起来吧。”
善凡生干脆应下,也不再扭捏,他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去,临走前还道“江道友有要事请一定嘱咐我。”
看着离开的人,江未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狐狸。
晚些时,元杉回来了。
他一眼看到了坐在床头闭目养神的江未霖。
“哥,我回来了。”元杉抬手褪去略带寒意的外衣,走上前温声道。
江未霖这才堪堪睁眼,“想睡?”
这两字莫名有些歧义。
元杉藏在碎发下的耳根不自觉有点热,他身着里衣爬上了床,“闭关几个月确实想休息一下。”
事实上金丹修士完全不需要休息。
江未霖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往被子里缩了缩,示意元杉也快进被窝。
元杉却是停了停,“哥哥,它跟着我们睡太挤了。”
嗯?
江未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小狐狸。
元杉可没忘记这东西是能变成一个成年男人的,弄成狐狸的样子跟哥哥睡不合适!
心想着,元杉直接将前几日订的小木床从储物戒指中拿了出来,小木床呈现婴儿摇篮的形状,上面铺满了毛茸茸的垫子,还有个小被子。
江未霖好奇地爬起来摸了摸,“还不错。”
他将小狐狸放上去试了试,大小刚好,衬得小狐狸更可爱了几分。
像是躺在童话摇篮里的生物。
元杉抓住江未霖还要揉揉狐狸耳朵的手腕,“哥,休息吧。”
他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能看出什么奇怪的情绪。
略显得纤瘦的手腕握在掌心,有一丝温凉,像是上好的佩玉,元杉从江未霖的身后伸手抓他,这个姿势使得两人靠得很近。
江未霖的脊背几乎能贴到元杉的胸口。
江未霖顿了顿反应过来,他没什么异样的转过身扯了扯被子,“是该休息了。”话落,有些奇怪地看向元杉,大概是不明白对方还抓着自己的手做什么。
元杉如梦初醒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抿了抿唇,胡乱地应了两声跟着一同钻进了被窝,搭在被褥上的左手却是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
好似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哥哥的手腕有些凉,也有点细,是不是这些年没吃好,修行太辛苦了么?
旁边的烛灯熄灭,元杉脑中还有些胡思乱想。
“元杉,这次闭关是发生了什么。”江未霖突然出声问道。
元杉一怔,“哥哥可有什么疑问?”
“不是,只是见你回来总有些时侯心不在焉的。”江未霖翻了个身,面朝着元杉,视线一转便注意到元杉脸庞的一缕发丝,他抬手将其别到耳后,温热的指尖从面颊划过。
元杉一时间心跳如鼓。
他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好像从见到哥哥之后一直都是。
“没有。”他闭了闭眼回道。
江未霖见他不想说也不逼他,只是轻轻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必瞒着哥哥。”
“”元杉身侧的手不禁微微收紧,他含糊而又极低地应了一声。
江未霖见他应了,便自顾自地往被子里缩了缩,睡了过去。
反观元杉,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不过或许是有心安的人在身边,后半夜他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里的梦光怪陆离,他梦见小时侯入第一层塔时的画面,梦见师父的严苛教导,也梦见自己,他说,“师父,我只希望所爱之人,能安度此生。”
因为是哥哥,是挚爱的亲人。
可是
真的是亲人吗?
元杉倏然睁开了眼,他的额间密密麻麻的沁出了汗水,他不断地喘着气,一双漆黑的眸子怔愣地看着顶上的床帏。
梦里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似乎不想把哥哥当作亲人。
可是,只有这一层羁绊了,若不是亲人,还能是什么。
他不能没有哥哥。
元杉狼狈地捂住脸,为自己梦里的胡乱思想感到懊恼。
旁边的江未霖被惊动了,他本身就睡得浅,此时听得动静模模糊糊地伸手抱住元杉,轻拍了拍对方,“做噩梦了?”
元杉一怔。
江未霖迷迷糊糊地搂住他,将下巴搁到了他的脑袋上,像是抱着一个孩子似的低声道“睡吧,别怕。”
江未霖也是无意识的,他实在困,说完便又睡过去了。
元杉却是有些呆愣,回过神后眼睛瞪大了些许,牙齿一点点紧咬,他抬手将人抱住,手臂缓缓收紧,直到对方似是被打扰到有些不舒服的动弹了一下,这才停下。
哥
天大亮,江未霖这才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手无疑是地摸了摸身边地被褥,尚且带着一丝温热,想来人离开应该还没多久。
果然,没一会儿的时间,元杉从外面端着一份小点心进来,“哥哥洗漱后吃点吧。”
“你做的?”江未霖掀开被褥,懒散地站起身,白色的里衣毫无形象地挂在加肩头,领口胡乱地散开,他轻轻打了哈气缓步走来。
“不是。”
“善凡生?”江未霖了然道。
“嗯。”这次元杉轻轻应下,这一大早就准备好了。
他有点奇怪对方的积极性。
江未霖洗漱过后吃了早点,今天的茶水很不错,是一种有独特韵味的茶叶,也是善凡生带来的。
他听说江未霖喜欢,连忙又送了一些过来。
“这是灵茶。”元杉看了看茶叶,很敏感的察觉了里面微弱的灵气。
这点灵气太少了实在没什么作用,但确实会更符合修仙者的口味。
凡是跟灵气沾边的东西,都需要灵石购买,哪怕这个茶叶中所含灵气极为的少。
江未霖听此点点头,拿出几枚下品灵石,这是他储物戒指里仅剩的下品了,其余都是上中品,“元杉把这个给他吧。”
元杉了然他的意思,但还是推拒道,“不必,我帮哥哥给就好。”
说着,他还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储物袋。
储物类大部分属于宝器,偶有几个是属于灵器,例如储物戒指。
而储物袋就是个普通的宝器,可一般人也难以拥有,元杉手上就有着好几个,他将储物袋推到江未霖的手边。
“哥,里面都是有利于你修炼的资源。”
江未霖也不拒绝,好奇的打开看了看,一眼便扫到几株贵重的药材。
“这是长在寒峭上的冬花?”他惊诧的将东西拿了出来。
寒峭的冬花,极为名贵的修炼材料,可以让筑基期修士晋升两阶,但五灵根修者所需灵气庞大,恐怕只能晋升一阶。
“嗯。”元杉浅浅应了一声,随后道“哥哥今日要修炼吗,我可给你护法融掉这些药材。”
“自然!”江未霖欣喜道。
能突破卡了许久的筑基七段,他可是巴不得了。
元杉听此,起身将大门关上并且封上阵法,哪怕只是小段的突破也要做好防护,免得出了意外。
“这物该如何使用。”江未霖捏着冬花仔细看了一番。
“哥哥将花瓣含在口中即可,我会帮哥哥一同将药力化解。”冬花看着冰晶柔软,事实上药物的劲道非常强烈,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落下寒病。
元杉上前,拿过冬花表示从哪块儿地方撕下花瓣,千万不能将花蕊一起含入,花蕊含有巨毒。
江未霖明白的点点头,顺着元杉所说将花瓣扯下含入口中,与舌苔相触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顿时被冻得骨头震震发疼。
元杉连忙将灵气灌入帮他缓解药力,“冬花使用时会有刺骨寒意和轻微的疼痛,哥哥可能忍住。”
江未霖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将全部花瓣含入,刹时间,他的牙齿冻得不自觉打颤,竟是疼得骨肉要裂开一般。
元杉凝眉静心,他一手握住江未霖冰冷的手,一手贴着对方的脊背将自己的灵气缓缓灌入,对于瞬间置身冰寒地冻的江未霖来说,灵气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温度一般。
元杉的灵气很是温热,所流之处瞬息冲刷了其中的冰寒一般。
江未霖深吸一口气,在元杉灵气流过之时,自己体内几乎冻结的灵气顺着对方所给的路跟着一次次重新运转起来,口中的花瓣入口即化,如今已是化为雪水流入喉中。
他冻得脊背阵阵发凉,运转灵气的同时,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元杉手。
这点疼痛于他并无大碍,毕竟已是经过洗髓拓宽经脉之苦的人,但那一次次泛出的凉意却是极为难忍,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在骨缝间一般。
不痛,却难受。
“哥哥,忍忍便好,快了。”元杉俯下身,搭在他脊背上的手慢慢将人半搂住,似是要把自己周身的热度渡过去一般。
若不是怕哥哥经脉承受不住,他大可以多灌些灵气入内帮助化解药力。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
白日的正阳到傍晚的红霞,所有冬花的药力总算全部化解。
江未霖一直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带体内横冲直撞地药力终于散了去后,他才动了动僵直的手。
一股更强大的灵气突然如破除屏障般于丹田之中诞生,他们争先恐后的流入经脉之中给几乎冰封的肌肉和血流给予了新的生机。
筑基八段。
终于
江未霖重重吐出一口气,随后就被席卷而来的疲惫和冷意淹没。
这药材副作用倒是没有,就是冷,格外的冷!
他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但被子也只是将人体本身的温度反回去而起到保暖的作用,此时他身体温度临近冰点,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自己产生暖意。
元杉看着哥哥裹在被子里所成一团的模样,心头不免动了动,他凑近几分,抬手摸了摸江未霖冰冷的面颊,只见微微闭眸时垂落的睫毛上也隐约可见寒霜。
他不禁抹了抹。
而江未霖却是被脸上的热意吸引,不由自主地靠过去了点。
元杉低着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轻声问道“哥哥,我帮你取暖可以吗?”
江未霖窝在被子里冻得缩成一团,听了也只是胡乱地点头。
元杉见此深吸一口气,他的手缓缓扣在腰间,将衣带扯去,外衣很快就从身上滑了下来。
他如此,一步步脱去直至只有里衣后,这才停下。
元杉低垂着头,发尾从脸庞落下,在若有若无的黑色发丝下,他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热度。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好半响之后,扯开了一些口子又没敢完全脱掉。
他闭了闭眼,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江未霖感到被褥掀开连忙就要抓回来,突然怀里挤进来一个人,将他紧紧搂住,炙热的温度让他不禁喟叹一声,主动抱住挤进来的人。
他低头埋在元杉的脖子上,温热的皮肤带来极为舒适的温度,他不禁又往里面埋了埋,手也不自觉探了进去。
元杉身体微僵,他随着江未霖贴近,只是微微环抱着对方给予温度。
江未霖在他胸口找到了炙热的位置就不动了,闭着眼安安静静埋在他胸前,元杉见此,手搭在他的脊背上,将源源不断的灵气灌入他的体内
待灵气在体内运转,怀里又抱着个大热炉,一炷香的功夫,江未霖的身体便慢慢转暖了,僵硬的脑子逐渐回过神来,他眨巴了一下眼。
然后一个激灵倏然坐了起来,结果里衣从肩头落了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拉了回去。
“元杉”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躺在床上,衣衫被他扯得散乱的人。
心想自己都这么大了,乱扯别人衣服像什么样子。
元杉见此才缓缓起身,他随意拉了下散开的衣服,将麦色的肌肤掩盖在衣料下,他面色平淡道“怎了,可是还有些冷?”
江未霖见他这般镇定,心想难不成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可这气氛总感觉有一丝怪异。
他迟疑的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冷。”
“哥哥感受下自己可确实入了八段。”元杉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看似镇定的模样下耳根子已是通红一片。
不过被碎发挡了去才不易察觉。
这话倒是很好的转移了江未霖的注意力,他查探了一番,确实灵力比之前更强劲了几分,“这冬花果真是宝贝。”
江未霖叹道,只是可惜这东西给他用了去,若是给双灵根乃至单灵根的弟子使用,恐怕能上两到三个阶层。
好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元杉道“冬花是我的,我已入了金丹用不着,自然只给哥哥用。”至于外人,怎么可能给用他的东西。
江未霖淡淡笑了下。
再抬头看窗外时,已是天色渐晚,天空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墨蓝色。
晚些时侯是善凡生端来了饭菜,江未霖和元杉都象征性的吃了些就不在多吃,毕竟修者吃多了这些,是会产生杂质而要排解。
幸而善凡生也清楚这一点,做的并不多。
江未霖嘱咐了一声,之后不用再做,他便离开了。
今晚元杉和江未霖都未休息,两人是打坐度过的,而接下来几天也皆是如此。
修行之路本就枯燥,一连修炼的数天时间里,除了偶尔在院子里走走散散心,其余时间都是在讨论修习的事儿。
多为元杉为江未霖解答疑惑。
而善凡生在江未霖的一番话下,在穹岐峰待着也放松了许多,经过允许后,他将自己原来房间的东西搬了过来,也偶有下山去找之前的同门。
某天晚上,穹岐峰的门被敲响了。
江未霖正巧打坐,仅套了外杉,只以为是唐润润来找他们了,便自如的前去开门,然而木门开出一条缝时,看着对面隐约露出的面孔,江未霖愣住了。
“宋师兄?”
宋青顺势推开大门,礼数周全道“我可否进来。”
“当然。”江未霖让出一条道来,“宋师兄快快请进。”
“不知宋师兄今日来所为何事。”江未霖问道,毕竟实在是太突兀了。
乾天门和玄灵宗的还是有些距离的,而宋青也未给他任何消息便突然来了,确实出乎意料。
“你上次问我的事儿,如今似乎有了些端倪。”
江未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将大门关好,语气严肃些许,“既然如此,宋师兄便跟我去院子里细说如何。”
元杉刚从外回来却见不到江未霖的影子,他叫住善凡生,“哥哥去哪儿了。”
善凡生还是有点怕元杉,声音拘谨,“跟玄灵宗的宋青去了后面的小院子。”
这处院落一共有两个院子,一个是前院进门过条路便可看到,还有一个便是厢房后的小院子,一般来说没人会去那儿。
江未霖选在那儿,想必就是不想让人打扰。
元杉连日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不知为何竟让人感到一丝不悦。
在善凡生眼中,他就没见这位小小年纪便成金丹的元师兄表露过什么情绪,平日里冷淡地瘫着张脸,唯独面对江道友时目光会温和些许,可此时,还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元师兄的情绪。
明明表情未有丝毫变化。
元师兄,好像有点生气。
“哥哥有没说什么事儿。”元杉问道。
善凡生摇了摇头,“只说不要打扰。”
元杉薄唇轻抿,眸子淡淡扫过善凡生,“做自己的事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