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人,有些许变化。
此人是李致远。
李致远以前跟他同级,都是五品监察使,林苏青莲论道归来,官职升了两级,成四品了,李致远再次见到他,就有些尴尬了。
在桌子后面站起身来,微微鞠个躬:“林大人!”
林苏轻轻一回手,房门关上了:“李大人,手头有事吗?”
“监察使的差事,岂有手头无事的时候?”李致远道:“林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个想法!”林苏道:“李大人听说是北川县的?”
“是!”
“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去一趟北川?”
李致远霍然抬头,眼中这一刻亮如秋水!
北川?
他的老家!
一般人想起老家,总会有温馨的感觉,家人的牵挂,血脉亲情,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但他不同,他怕见家乡人。
为什么?因为家于他而言,是沉重。
离开家乡,任职京官,他是多少父老乡亲的期待?可他为父老乡亲做了些什么?除了将自己的奉?省一点给亲人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亲人们依旧贫困,亲人们依旧被地主、劣绅欺压,他什么都做不了。
五年间,他上书十三次,次次被打回,甚至还引火烧身,被上官斥责,说为官不可只为亲人谋利,该当心怀天下!
这个评价,让李致远在官场上的路走死了,因为他落了个“为亲人谋利”的名头!
从此,他在官场上步步桎梏,从此,他害怕看到亲人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只能一次次掏空自己的腰包,将自己变成官场上的笑话,只为省下一点点银子,给亲人们艰难度日。
但是,他又能有多少奉??
这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北川县根本的问题不解决,他,愧对亲人!
而如今,林苏剑锋直指北川!
他官场之中,终于有了一个同路人!
李致远心中流过复杂的情愫,化为一句话:“你可知道北川真正的问题何在?”
“倾一县之力,养一姓之家!”
他果然知道!
李致远心跳加速了:“那此去北川,你打算……”
“眼前不必讨论细节!”林苏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清明节后,咱们同去北川!”
“……”李致远双手慢慢合拢:“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林苏转身而出。
李致远慢慢直起腰来,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嫣红……
林苏出了李致远办公室,前面一名长随过来了,在林苏面前深深一鞠躬:“林大人,雷大人请你过去下。”
此人,就是雷正的长随。
雷正,监察司一把手,林苏入监察司大半年后,终于第一次踏入他的办公室。
林苏的顶头上司朱时运也在。
林苏行礼:“见过雷大人,朱大人!”
“林大人昨日文渊论道,名震天下,真是可喜可贺!”雷正满脸笑容:“本官刚刚正与朱大人谈及,颇为欣慰。”
“大人过奖了!”林苏依旧低眉顺眼。
“林大人请坐!”
三人落坐,朱时运拿起茶壶,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雷正道:“昨日前兵部尚书张文远,全家男丁被杀,林大人怎么看?”
林苏托起茶杯,慢慢抬头:“雷大人何意?怀疑是下官所为?”
雷正笑了:“岂敢岂敢!张文远全家被杀之时,林大人正在文渊论道,数万双眼睛亲眼见证,决不至于分身杀人,本官岂会怀疑是你之所为?本官只是想问问林大人,对于张家被灭之事,如何看?”
“闲聊么?”
“闲聊!”
林苏笑了:“既然是闲聊,那我就发表下自己的看法……张文远死了,下官甚为欣慰。”
雷正澹澹一笑:“林大人倒是坦诚得很啊,本官还以为林大人会说,甚为痛心。”
林苏道:“下官如果说很痛心,大人信么?”
雷正轻轻摇头:“自然是不信的!两家之仇,天下可是尽知。”
“两家之仇,天下尽知,但我希望张文远死,却无关两家仇恨。”
哦?雷正目光抬起:“那是关乎什么?”
“关乎大苍国运,关乎民众期盼,关乎天道正义!”林苏道:“象张文远这种杂碎卖国贼,纵然革了兵部尚书位,若得善终岂非天理不容?”
雷正目光微微收缩:“却不知在林大人眼中,连善终都不肯给的人,还有谁?”
林苏:“雷大人此言,可是诛心之论!林某如果真的说出几个名字,这些人是否会想尽千方百计,除我而后快?”
雷正呵呵一笑:“闲聊闲聊……林大人不想说,尽可不说,来,喝茶!喝茶!”
林苏也笑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打算做,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防,正好两位大人今日都在,下官就将下段行程作个汇报吧……清明节后,下官将巡视北川!”
北川?
雷正和朱时运同时一震。
“两位大人,告辞了!”林苏双手轻轻一拱,出了雷正的办公室。
雷正和朱时运面面相觑,同时吐出两个字:赵勋?
他下一个目标,就是赵勋!
一个消息发出,赵勋脸色变了!
整整一个上午,他在自己官衙之中,呆呆不动,他的后背冷汗涔涔下,湿透了薄衫,他的眼皮始终在跳,怎么也控制不住。
林苏,是他一直在对付的人。
因为他跟张文远是一条船上的人。
因为林定南之死,他们执的是同一把刀。
林家不可崛起,一旦崛起,有三个人会有大麻烦,张文远、秦放翁,还有他赵勋!
去年秦放翁满门尽灭。
昨日,张文远满门男丁被灭。
现在轮到他了!
林苏即将巡视北川,利剑所指,就是赵勋!
而且他毫不掩饰,他已经亮明了态度,要让他赵勋不得善终!什么意思?纵然赵勋辞官,也会死,甚至死得更加没有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