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他痛苦不堪。读的书越多,圣贤之言知道越多,圣贤之事越是令人景仰,现实的反差便越大。
李东阳委曲求全,屈辱的留在朝廷里,杨廷和也是不理解的。他对恩师也有了一丝不屑。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一切都是丑陋而虚假的。
李东阳当年的一番话说的字字泣血,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便是为了追求黑暗中的光明。欲要找到光明,便要忍受黑暗。这番话对杨廷和触动很大。杨廷和并非不明白李东阳的意思是要教诲他忍耐和坚韧,保持定力。
但对杨廷和而言,他对眼前的一切已经失去了信任。他要走捷径,要达到那个自己想要的目标,他将不惜一切,不择手段。所以,他去勾引了太后,暗自布局。人前他是谦谦君子,人后他彻夜难眠,筹谋手段。
一旦踏出了那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他不得不往前走,哪怕是蹚着刀山火海往前走,哪怕明知道这条路或许已经不对了,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他也收不住手了。他干了一切不该干的事情,牺牲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包括那个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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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自己从未把他当成皇上,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帝?他不配。他若有他的父皇一成的稳重和谦卑,也不至于对外廷臣子如仇敌一般。他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事无成,他登基之后,大明乱象丛生。张延龄那样的人倒是混的风生水起,深受器重。说到底,便是只为他自己考虑,任人唯亲,打压外廷。
自己立新皇的时候,就是没打算给他继承皇嗣,让他绝了后。自己立朱厚熜便是为了羞辱他。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自己会让为朱厚照修史的官员将他的荒唐行为全部记录下来,让后世人也知道他的荒唐。绝不会为他说半句好话。
可惜啊,可惜一切功败垂成。本来一切设计的那么完美。趁着张延龄张仑他们领军在外作战,利用自己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以她的名义立新皇,然后掌控大局,彻底将张延龄等人边缘化,再慢慢的除掉。可惜,最终却没有成功。成功距离的那么近,终究是坏在了张延龄的手里。
这个张延龄,简直令人恨之入骨。这么多年来,自己唯一忌惮的就是他。论手段和才智,自己并不输于他,可是这厮偏偏压制的自己不能动弹。这一次又是他回来坏了大事。自己还是失败了。败在了他的手上。真让人心意难平。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了。现在想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来,自己在京城,从未想过会有离开京城的一天。自己已经几乎可以掌控这座城池的一切了,但现在,自己不得不作为一个失败者离开这里了。一切都如云烟消散,自己不甘心又有何用?
杨廷和骑着马站在吊桥外的官道上皱着眉头,咬牙切齿。想着之前种种,心潮难平,心情复杂之极。他心中抱怨天,抱怨地,抱怨所有人。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自己走错了路,没有责怪自己的丧心病狂。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代价。他心目中的那个大明盛世,应该是以他主导的文官当政,皇帝谦卑,武人和勋贵们靠边站的世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明礼仪的世界。他觉得他是在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但其实,在所有人看来,他不过是个利欲熏心,权力**膨胀,卑鄙无耻,行为恶劣无底线的奸贼罢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往往和别人对自己的认知产生巨大的偏差。你以为你俊眉朗目,器宇轩昂。但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个油腻秃头的可笑家伙罢了。
“杨首辅,快走吧,不能耽搁了。”负责殿后的周昂忍不住了,他对策马而立的杨廷和催促道。
杨廷和吁了口气,看了身后巍峨的城门一眼,正欲说话。城内传来铛铛铛的钟声来。那钟声悠扬绵长,在空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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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敲钟?这钟声似乎我没有听到过。”杨廷和侧耳聆听,沉声问道。
周昂心中骂娘,这时候缠七杂八作甚?都要逃命了,还在这里磨蹭。自己瞎了眼,跟着他办事,现在搞成这样,前途未卜,心中烦躁无比。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这是积水潭边大悲寺的钟声啊,日落时分,应该是寺庙僧人晚课时间到了吧。”
“大悲寺……大悲寺!”杨廷和口中滴咕着,觉得似乎很熟悉这寺的名字。疲惫的大脑一时想不起来。但突然间,他身子一震,面露骇然之色。
那大悲寺,便是积水潭边的寺庙,张太后烧焦的尸体便入殓存放在大悲寺内。自己要走了,钟声响起来了,这岂不是送终么?这是来自太后的诅咒么?
杨廷和打了个激灵,迅速拨转马头,仓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