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张延龄的身上。张太后对张家兄弟的恩宠是不加掩饰的,人人都知道先皇朱佑樘在位的时候,张皇后为了自家两位兄弟在宫中的一些违背礼法的出轨行为曾经站出来和外廷李东阳刘健等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交锋。甚至还为了毁灭证据,亲自命人锤杀了太监何鼎。
张皇后曾经放言,谁敢对她娘家兄弟下手,便是和她为敌。这已经超越了一个皇后的言行范畴。
朱佑樘护妻,尽管他是个将礼法的皇帝,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去约束张皇后的行为。
由此可见,张皇后对张家兄弟是多么的护短,甚至不惜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不惜同外廷内阁重臣对抗。这一点上上下下早已心知肚明。
但是今天,张太后这番话居然是对着她最疼爱的亲弟弟张延龄说的。可见太后和张延龄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到了何种地步。虽然没有人相信太后会真的这么做,也没有人相信太后会严惩自己的弟弟。但是太后能当众说出这些话来,便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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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龄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屏风内的那个人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姐已经完全陷入了魔障之中,她也许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张延龄甚至有些怀疑她是被杨廷和他们下了迷魂药给控制了心神。否则怎么会如此的执迷不悟。
事到如今,张延龄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唤醒她了。
张延龄躬身向着张太后的身影行礼,缓缓开口道:“启奏太后。多年以来,臣张延龄深受皇恩浩荡。从太上皇到先皇,十几年来,沐浴天恩,所得无数。臣时常在想,如何才能报答天恩,如何才能不负皇恩浩荡?想来想去,唯有践行忠勇仁义,方可不负圣恩。臣十多年来,未敢稍有懈怠,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平息叛乱,剿灭逆贼,外除敌患,内惩奸贼。十年之中,臣在外领军超过半数时日,每逢佳节,他人欢聚,臣却多数领军在外,和将士们一起对月思亲,遥寄别情。”
殿上群臣默然无声,或露出沉思的神色,或微微点头,或面露不耐烦之色。但是无论是谁,却不得不承认张延龄这十年来所做的一切。
“……臣不是矫情,臣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张翼,今年已经五岁了,但我同他在一起的时日不足年余,他一度都不认识我。最近二子一女出生之时,臣尚在河套作战。他们出生之时,臣都未能留在家中。臣非矫情,但臣作为丈夫和父亲,确实是不合格的。然而臣并不后悔,因为臣早已发誓,此生要报皇恩浩荡,便要效忠大明朝廷,为天下百姓计,而不能只顾自家团圆,只为一己之私。臣愿意为了天下百姓的团圆而放弃自家妻儿的团圆。臣愿为大明社稷的安危而受颠沛流离之苦。臣愿为我大明万家灯火的闪亮而愿意忍受风寒霜雪的侵袭。臣愿意为我大明天下百姓的安居而冲锋陷阵,跨越尸山血海,浴血杀敌。皇恩浩荡,臣穷尽此生,或许也难以报答。臣不抱怨,不退缩,不怕任何艰难险阻。这是臣的心声……”
殿上群臣之中,有人色变,有人抿嘴颔首,有人微微点头赞扬。张延龄的话点燃了许多人内心埋藏的东西。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怀抱报国之念。只是,岁月流逝,现实无情,他们堕落了,失去了信念和坚持。
张延龄这十年来却是一直坚持如此,就在不久前,他还横扫了河套之地,扭转了大明危局。这是不争的事实。
“……臣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臣心可鉴日月,臣只愿能力所及之内,为我大明中兴大业尽力,为天下百姓谋得安居富足的生活而尽力。但是,臣绝不能允许的是,臣为大明出生入死,宵小之辈却在朝中兴风作浪,坏我大明基业。臣更不能容忍,有人为了一己之私,个人之欲而胡作非为。有的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伪装的如君子,实则内卑劣小人。臣不能允许这样的人破坏我大明社稷,更不能让权柄落在这种人的手上。这种人,便是我张延龄的死敌。和这种人,没有妥协的余地。臣是要和他拼命的,拼个你死我活的。”
“……太后,这么多年来,你是看着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你可曾指出来,臣这么多年来做出了什么祸国殃民之事么?臣是否是祸国殃民之臣?皇上在世的时候,给予臣极大信任,赋予臣极大的权力,臣若有异心,何须今日?你们说我阻挠新皇登基,便是心怀叵测。岂不知,心怀叵测之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皇上驾崩之事,内有蹊跷,我说了多少遍,你们不肯相信。臣只是要查明真相罢了。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怀疑所有人,甚至包括你们要立的新皇。所以我必须阻止。只要一切水落石出,我张延龄巴不得大明社稷恢复正常。又怎会阻挠?你们有些人被谎言迷惑了心智,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我阻止你们,便是救你们。你们想一想,如果真相大白,皇上确实为奸贼所害,而你们却和奸贼为伍。到那时,你们当何以自处?太后,延龄只问你一句,若皇上是被人谋害的,而你所信非人,到那时,你该如何面对自己?醒醒吧,你们。你们当中绝大对数人都被奸贼蒙蔽了。现在醒来还来得及。否则越陷越深,终将万劫不复,身败名裂。张延龄言尽于此,这也是我对你们最后的忠告。”
大殿上群臣默然,屏风内张太后皱眉而立,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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