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杬和蒋氏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担忧。
“起来说话吧,咱们三个跪在地上干什么?父王,母亲,咱们坐着好好说话。父王跟孩儿详细说说,杨廷和的信呢?孩儿瞧瞧。”朱厚熜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朱佑杬和蒋氏站起身来,坐在软塌上。朱厚熜兴奋的坐不住,站起身后满屋子乱走,嘴巴里念念有词,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厚熜,你坐下。”朱佑杬沉声道。
朱厚熜看向他的父母,这才发现了一丝异样,讶异道:“父王,母亲,你们怎么似乎一点也不兴奋高兴的样子?孩儿要当皇上了,你们不开心么?大明江山……要成为孩儿的了。你们怎么了?”
朱佑杬怔怔的看着朱厚熜,缓缓道:“厚熜,我和你娘开心不起来啊。”
“那是为何?那是为何?有什么比这件事还令人高兴的?父王,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朱厚熜叫道。
朱佑杬沉声道:“厚熜,皇上不是那么好当的。京城皇宫的那个宝座不是那么好坐的。我和你娘只希望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以后过的平安富足便可,并不希望你们去外边经历暴风骤雨,遭受无妄之灾。”
“父王,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无妄之灾?那是去当皇上啊。”朱厚熜叫道。
朱佑杬叹息道:“厚熜,你听父王说。皇上之位,有德者居之,要坐稳那个位置,不光要有德才,还要有造化。否则,坐上去便会招致无尽的灾祸,便会后悔莫及,遗恨终生啊。”
朱厚熜惊愕道:“父王,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这是去继承大统,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是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啊。”
朱佑杬轻声道:“厚熜,你年纪还小,许多事你没见识过,也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宫闱之间,朝廷上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地方。先皇怎么驾崩的?你可知道?那是被人下药害死的。英年早逝,去世之时才三十五岁,正当壮年。眼下皇上才二十五岁,便又驾崩了。你想想,这皇上当了有什么好处?”
朱厚熜叫道:“那是他们,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孩儿绝不会那样,孩儿会长命百岁。”
朱佑杬叹息道:“这不是命数的问题。那宝座之上,虽俯瞰万物,至尊无上,但却也高处不胜寒,不知有多少事情要操劳,不知多少人想害你。不光是你的对手和敌人,还有你的臣子们。他们也未必都站在你面前,拿着刀子让你清楚他们,他们口中说着的都是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之言,但是他们心里想着的是如何控制你,如何摆弄你。你要面对的不光是治理国家的诸多政务,还要面临许多你从未面临过的东西。在那个位置上,你会面对的是难以想象的艰险。你会无力,你会疲惫,你会沮丧,你会愤怒。你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你会天天被逼着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你的决定会被质疑,你想做的一切都做不出。厚熜,你的生活会很痛苦的。而这正是父王和你母亲最不希望看到的。我们不希望你不开心的过一辈子,知道么?”
朱厚熜皱眉沉吟道:“父王,这真是你内心的想法?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和夸张么?照你这么说,京城岂非是人间地狱?岂非是魑魅魍魉横行?”
朱佑杬苦笑道:“你以为不是?甚至比人间地狱还要恐怖。你以为你父王我为何甘愿来安陆州这样的地方?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呆在这个山沟沟里?便是我不想知道京城的任何消息。当年,你皇伯父是要我留在京城,管理京营军务的。他说他是信我的。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信任只是暂时的,口头上的。我若留在京城,又掌管军务的话,那便是给自己脖子上架一柄刀。他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我并非说他和我的兄弟之情是假的,只是一旦涉及皇权,那便是犯了大忌讳。所以我主动请求来到安陆州这里,过我的田园牧歌的生活。”
朱厚熜皱眉道:“原来是父王主动要求的。自己要远离京城,来到这偏远之地的。”
朱佑杬点头道:“不光是要远离京城,这么多年,你看父王我醉心于诗文和书法,爱画画喝酒,游山玩水。那是为了什么?那是做给京城的人看的。这么多年来,小小安陆州来了多少拨京城来的密探,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来了多少回,你怎知道?即便远离京城,躲在这山沟沟里,一举一动他都是要知晓的。他的儿子,你的堂兄也是如此。只是比以前要好些罢了。厚熜,你可知道这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阴暗角落里隐藏着危险,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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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的心紧缩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王说出这些秘闻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残酷的不真实的现实。父王的日子闲适而安宁,每日写写诗写写字,画画弹琴喝酒。这样的生活,难道全部是假的,做给别人瞧的?
这种日常的场景,竟然只是为了避免京城皇宫里的人怀疑而做出来的假象?
这是多么可笑而令朱厚熜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朱厚熜不敢相信。
“厚熜,你想知道杨廷和的信中说了什么吗?选你即位,是有条件的。你想知道那条件么?”朱佑杬轻声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