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美美的睡了一觉。虽然炮火的轰鸣一直不断,但正如张延龄所言,一个合格的军人会把这些噪音当做是催眠曲。要随时随地有快速入睡恢复体力的能力。
当然,贴心的凯瑟琳还是为了让张延龄免受噪音困扰而在门缝窗缝里塞了布条隔音。但其实,她忙活完这些的时候,张延龄已经倒在床上鼾声大作了。
凯瑟琳自然不像张延龄那么心大,外边炮声震天,她怎么能够睡得着。坐在床边看了会书,又托着腮盯着熟睡的张延龄端详了许久,终于还是疲惫袭来,趴在张延龄身旁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到了午后未时。直到陈式一敲响了舱门,张延龄和凯瑟琳才醒了过来。
陈式一快速的将岸上发生的情形禀报了一遍,张延龄颇为诧异。这些锡兰国的百姓难道全部被动员起来,要全民皆兵不成?张延龄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倒不是担心他们人数众多,而是如果当真如此的话,这些百姓也将无法被视为平民百姓了。
一旦一个普通人手中拿起了兵刃对抗大明兵马,那他便是敌人了。
张延龄快速洗漱了穿戴好上了甲板,刚刚从舷梯上冒头,便听到了水花喷溅的巨大声响。十几颗拳头大的石块带着破空的呜呜声袭来,砸在了船厅侧面的铁板上。哗啦啦顿时碎成数块,落在船舷一侧,烟尘四起。
“操他娘,投石机居然能打到咱们。之前都是差几十步远的。公爷您没事吧。”陈式一吃惊的叫道。
张延龄的脸色难看之极,刚上甲板便看到这么一个场面,差点被对方的投石机击中,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爬上二层船厅,张延龄举着千里镜往码头上看,只见不久后,一片黑压压的石块从阴沉的空中袭来,再一次砸中了星辰号的船舷。以及旁边的两艘铁甲战船的甲板上也一片骚动,显然也被砸中了。
“他们定是将投石机调整了角度。国公爷,要不船队后撤百步,投石机便射程不足了。”陈式一道。
张延龄皱眉道:“后撤?船上的火炮是吃素的么?”
陈式一低声道:“您不是说,尽量不伤百姓么?我上桅杆瞧了,他们躲在不到两里外的百姓聚集区,根本看不到他们。如果我们轰击居民区,怕是会误伤其他百姓。”
张延龄冷冷的看了陈式一一眼,缓步从船厅侧边的梯子爬上了船厅顶部的位置。这里是一处瞭望台。只是高度不够高而已。
张延龄眯着眼看着岸上的街道,此刻密密麻麻的房舍街道上到处是人。在码头通向城市的街道上,数以万计的人群正在大声鸹噪吵闹,面朝海湾的方向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刀叉。虽然隔着数里远,但依旧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喧嚣之声。
张延龄冷声道:“一百年过去了,这里的人还是这么不长进。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赠与其国主大量我大明物产,待之以礼,待之以诚善。结果,其国主居然想要偷袭他们,还污蔑我大明是觊觎他们的佛牙,煽动其国内百姓群起而攻之。那一战虽然因为三宝太监的智勇双全而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给我大明船队也造成极大损失。内官张德禄等一百七十余名随从侍卫,便是被本地百姓所虐杀。两艘大船被焚毁。那是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唯一一次遭遇如此大的损失。”
陈式一听张延龄说过大明和锡兰国的恩怨,但却不知道那一战大明船队居然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一时惊讶无语。
“此时被郑大人引为奇耻大辱,有损国威,故而一直秘而不像,无文献录本可查。但我出征之前,翰林院李夫子热心,帮我找了许多海外番国和当年航海的笔记。我才在随行一名官员的笔记里找到了这一节。那官员写了这一段,却用米糊将纸张粘了起来,我见纸张厚薄有异,才发现其中猫腻。裁开之后,方知这段往事。”
“啊?原来如此。”陈式一叫道。
张延龄眯着眼看着岸上那些黑压压在街道上叫嚷吵闹的锡兰人,沉声道:“那官员记载了三宝太监对锡兰山国上下人等的评价。他说:锡兰山国之人,卑劣而贪婪,短视而愚昧,蛮横而无德,不可信也。其所信佛教,非我中原之佛教,教义激进而排外,对异教之人仇视而凶残。其国孩童自襁褓之中便耳濡目染,长大成人后皆为同类,不可教化。锡兰山国之人,不必以仁善待之。若对尔等有仁善之心,必受反噬。今后我大明官民至锡兰山国,当加倍谨慎,严加防范为要。”
陈式一惊愕的看着张延龄,说不出话来。原来百年前,三宝太监便给本地的平民下了如此恶劣的评价。
张延龄沉声道:“我读到这些的时候,其实也有些疑惑。觉得也许是因为郑大人因为被锡兰人偷袭而恼怒,所以才下此评断。然而在满剌加,我所问过的每一个人,谈及锡兰国人,皆有微词。几乎个个对锡兰国民有恶感。我才意识到,那并非是郑和大人的偏见。现如今见到眼前的情形,我更是确定锡兰国百姓这么多年来,并未悔改。你瞧瞧这些人,显然都已经被煽动起来,想和我大明兵马为敌了。我非嗜杀之人,但是我也不会妇人之仁。但凡同我大明为敌者,皆为敌人。之前我命你们暂不轰击民宅,便是给他们机会了。可现在看来,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克制。”
陈式一沉声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便去传令,绝不可妇人之仁。”
张延龄微微点头,陈式一转身欲走,张延龄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