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刘瑾伸手抓住药屉往外一抽,哗啦一声响,刘瑾用力过猛,一下子将药屉抽了出来。里边满满一抽屉的当归片顿时呼啦洒落地上,遍地都是。
“哎呦!可了不得。不好意思,我太用力了。”刘瑾慌忙道。
徐昊笑道:“不要紧不要紧,这东西也摔不坏,只要不碰水便是,地上也不脏。公公莫动,我捡起来便是。”
刘瑾一边道歉,一边退避。徐昊上前弯腰捡拾散落地上的药物。刘瑾动作飞快,从怀中取出几片白色的草药迅速的放入一堆已经称好的药物之中,迅速的用手拨弄了两下,和那堆颜色相似的草药混合在一起。
刚刚做完这一切,徐昊已经捡起了散落地上的当归站起身来。
“哎呀,实在对不知。咱家不该毛手毛脚的。咱家还是乖乖的坐着吧,什么也不敢碰了。”刘瑾自责道。
徐昊笑道:“刘公公不必介意,当归乃常见药而已,不用担心。”
刘瑾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里间脚步响。布帘挑动,高廷和捧着两盒人参出来。
刘瑾忙起身来接过两盒人参,连声道谢,拱手告辞离去。
高廷和对徐昊道:“这刘瑾也是奇怪,领个人参亲自跑来,他在东宫可是架子大的很。东宫中太监都听他差遣的。平素取药什么的可不是他亲自来。”
徐昊笑道:“或许是人参贵重之物,他不放心下边人吧。”
高廷和笑道:“倒也有可能。对了,他签了领用人参的册子没有?”
徐昊道:“哎呦,忘了叫他签字了。我这便去追他去。”
高廷和摆手道:“罢了罢了,他也不会赖账,下次叫他补上签字便是。咱们得赶紧配齐了药送到宫里去。时候也不早了。熬药还得一个时辰呢。饭前得服了这最后一剂药。明日,你我也能歇息一天了。刘院判答应了的。”
徐昊点头笑道:“是啊。我得陪着夫人去街上买些东西,这十几天没着家,估计回家都要挨骂了。买些衣服水粉胭脂什么的安她的心。”
高廷和呵呵笑道:“那可不是,女人嘛,给些甜头哄哄就好。”
两人一边闲聊,高廷和拿起小秤又开始秤起草药来。
暮色四合,太阳下山之后,天气寒冷无比。
刘瑾早早的上了床睡下了。本来每天晚上他要等朱厚照睡下了才能上床安歇的,但今天,刘瑾以身子不适为由,请求早些歇息。
躺在被窝里,看着窗纸外幽暗的天色,听着外边夜风呼呼作响,刘瑾的心里胆战心惊。屋子里点着火盆,原本应该温暖的很才是,但是此刻刘瑾觉得被窝里没有半点热气,冷的刺骨。
四十多年前,自己还是是陕西兴平县的一名谈姓人家的两个儿子之一,家中兄弟姐妹一共七个,他是最小的那个男孩。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刺骨的晚上,他从被窝里被拉了出来,迷迷糊糊的便被人带离了家乡来到了京城,送进了宫中。
后来他才得知,因为家里生计困难,爹爹将他卖到宫中当小太监,宫里有专门的机构打小便训练一批小太监为将来侍奉主子之用。刘瑾至今还记得净身那天的情形。他光着身子被绑在凳子上,叉着两腿,冻得发抖。那他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直到有人提着一柄尖刀走进来,笑着看着他的的时候,小小的他才猛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净身的疼痛是他一辈子的梦魇。那种疼痛是痛如骨髓一般的疼痛,是让人生死不能的疼痛。每次想起那天,刘瑾都冷汗直冒,颤抖惊惶。也正是从那天起,他失去了一个男人该有的东西,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后来,他遇到了刘顺,一个在宫中有些势力的老太监。刘顺当了他的干爹,这让他在宫中有了依靠。宫中太监之间尔虞我诈,一个比一个变态,一个比一个狠毒。刘瑾亲眼看到许多跟自己一起进宫的小太监活不到几年便死了。还有的被那些老太监弄到身边,每天被弄的哇哇的哭叫,老太监们却笑的开心。
幸好,刘顺不是那样的人。刘瑾跟着刘顺也算是命不错。但是,在宫里这种地方,特别是当太监的,只有一条活路,便是往上爬。爬的不够高,那便要受罪遭殃。刘顺是这么告诉刘瑾的,刘瑾一直记着这些话。
四十多年过去了,刘瑾却没有混的多好。好几次他差点便没命了,但好在他聪明伶俐,见机的快。而且懂得抓住机会。所以,他刘瑾活到了现在,也混到了太子身边。他利用一切手段让太子开心,让太子离不开自己,为的便是立足,为的便是能有朝一日抓住机会。
如今,在患得患失之间,在内外情势的逼迫之间,在日复一日无望的等待之中,他刘瑾终于迈出了一步。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就像是干爹刘顺曾经告诉自己的那样,在宫中做事,有时候要死中求活,要不顾一切。刘顺自己没做到,但是刘瑾做到了。
躺在床上的刘瑾瑟瑟的发抖,张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声音。他在等待着,也在害怕着。一瓶毒药就放在枕边,一旦有意外情形,他会毫不犹豫的喝了这毒药。但刘瑾期待的是另外一种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二更或者三更时分,刘瑾听到了外边的嘈杂声。他支起身子侧着耳朵仔细听,手里攥着那瓶毒药。
然后他听到了马永成等人惊惶的说话声:“刘公公,刘公公,太子要去乾清宫,要你去陪他前往。刘公公,你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