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皇后生变,是为了做给那些人看,可是娘,我对不起桑桑啊。”
前半句话,楚霆骁是以皇帝的身份,回答之前为何故意去永华宫发火。
朝臣想挑拨顾家与容家关系,现在他主动与皇后“争吵”压过此事,让众人的目光放在帝后不和上,顾容两家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后半句,他却自称为“我”。
这是因为容太后刚才也如此自称。
此刻的楚霆骁不是尊贵无匹的帝王,而是一个满心迷茫,需要母亲拍拍脑袋的孩子。
作为帝王,他以为自己没有做错,可作为丈夫,他愧疚万分。
容太后尽心尽力的做好母亲,来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看见楚霆骁鬓角的一根白发,心里一疼,撩起缕乌发悄悄地盖住了。
随着容太后的温和动作,楚霆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六岁时,生母难产而亡,与他那未出世的弟弟一尸两命。
在他跪在母妃的灵堂前痛哭流涕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掌,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发顶。
他抬起头,是府里主母容氏。
“我没有娘亲了......”他啜泣道,眼中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
容氏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孩子,一只手牵起了他,认真的说:“骁骁,我以后就是你的娘亲,凤驰就是你的亲哥哥。”
楚霆骁永远也不会忘记容氏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
而现在,他在容太后面前,又成了那个只知道哭泣的孩子。
“我对不起桑桑,因为,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当这个皇帝的。”
楚霆骁伏在太后膝头,脸色有些苍白,他的声音沙哑无比,红红的眼眶积蓄着眼泪。
容太后还记得,楚霆骁小时候最喜欢哭了,为亲人哭,为百姓哭,不高兴了要哭,生气了也要哭,打架输了哭,打架赢了还要哭。
可是自从四年前他当了皇帝后,就再也没哭过。
“君子一诺,重于泰山,那时我答应过桑桑,若她和我在一起,我一定让她自由自在,做最幸福的女人。
她喜欢自由,如今却被皇后的身份所束缚,往后余生,更是要一直陷在这潭泥沼中,一生都得不到想要的。
我今日还不分青红皂白在永华宫发火,哪怕,是为了给那些人看,可我知道,桑桑心里会难过的。”
楚霆骁说着,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可是想到自己是男人,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白天时候莫名去永华宫与顾桑桑争吵一番,桑桑一定很委屈吧。
他当初做楚王时候多自在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现在的自己,能给桑桑什么呢。
殿外响起了闷雷声,仿佛都在为楚霆骁难过。
他心中越发苦闷,忽然,一个娇小的绯色身影从屏风后跑出来。
楚意一把将自己的爹从太后膝边推开,自己坐到小软凳上,振振有词的念叨:“要下雨了,我,我还是出来比较好。”
太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小永宁,你不用跟他抢小板凳,直接坐到哀家这里。”
楚意心安理得的靠着容太后,缓解着听到雷声的不安。
明镜知道公主不喜欢下雨,走过去关紧了门。
“等等,”楚意想起了萧晏,顿了顿,说道,“姑姑,饮冰还在外面,让她进来吧,再劳烦给其他侍卫送去一身蓑衣吧,听着这雷声,今天雨不会小。”
“奴婢遵命。”明镜下去准备。
楚霆骁已经呆住了,瞠目结舌的望着突然出现的楚意。
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欲落未落的泪珠。
“六六六六......六六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样回过神,结结巴巴的问,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擦掉眼泪,脸色从苍白变成通红。
楚意道:“我一直在这儿啊。”
楚霆骁:“那你都听见我......朕说的了?”
他努力维持着本就所剩无几的帝王尊严。
“父皇,永宁耳朵很好使的呀。”楚意笑眯眯的点头。
楚霆骁“呜”了一声,双手合十放到脸上,捂住整张脸。
他,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当今天子,大燕皇帝——
抱着自己母亲大腿哭诉自己和妻子爱情往事的时候,被小女儿全听见了!
他没脸了,他不活了。
容太后看着儿子,象征性的又拍了拍他的头。
楚意想到刚刚自己在屏风后面听见的话,眼中多了一抹揶揄笑意。
她的确早就来永寿宫了,在她爹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