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耕种,又有多少人,能有心力去继续供奉各处祭庙中的神明呢?
何况,黄巾军的大贤良师,也有他想要祭祀供奉的神明。
他们这些傩戏修行者,就跟诸多旁门法脉一样,都受到了冲击。
每一日每一日,他们都只能小心躲藏,收敛隐匿自己的行迹,不敢稍有疏忽。
但黄巾军声势日隆,不论他们再如何费尽心思躲藏,也终究未能藏得多久。
他们很快被黄巾军发现了踪迹。
然后,便是慌乱的追截与逃窜。
在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下后,作为种子的小童仰仗着各位傩戏大家的七分庇护、三分气数,带着一众傩戏大家的诸多积累,终于逃了出去。
在这一段苦难与狼狈里,小童坑害过人,也被人坑害过;杀过人,也救过人;被人背叛过,也背叛过人。
到他终于逃出黄巾军的势力范围,能够得享一日安宁时候,所有人看见他立在矮岗上,回望还未远去的血色,改了自己的名号。
“自今日起,我叫欧阳晟。”
欧阳,是将他从老家带出,小心引着他一路修行的那位傩戏师父的姓氏。
而晟
光明,旺盛,兴盛。
他当大兴傩戏一脉。
欧阳晟这是立下宏愿,也是将曾经诸位傩戏大家的妄念一并背负起来。
黄巾非是正朔,也不合正统道义。当黄巾军的大贤良师身死,昔日声势浩大的黄巾军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他们最终消失在各方力量的攻伐之中。
孟彰这些观者各自定神,都在借着这一幕幕光影窥探昔日汉末黄巾时代的隐秘,但欧阳晟却仍是无动于衷。
不独独是他,平等王、陆判这等阴神也未有分毫留恋。
陆判那竖起的文书上,光影再度演化。
那还是欧阳晟的人生。
黄巾之势被扑灭,除了各处堆积的尸首外,剩余存活的那些田间门百姓,便各归乡野。
欧阳晟原本也该是选择这样一条道路的。
他所修持的傩戏一脉,就有很多人这样选了。
但欧阳晟不甘心。
他天资不错,积累也有,只要有足够的修行资粮补足,他能够走得更快更远。
而且,他也看得很明白,即便黄巾之乱被平息,这个世道仍旧还是乱世。
它没能安稳下来。
整个天下,都还落在纷乱之中。
而纷乱,又是他们这些山野之人、底层之人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们能抓住这个机会,他该能闯出一片天地。
他这样想,也果真是这样做的。
左右逢源、各处征伐、相互拉拢、相互交流
他用尽了手段,也绞尽了脑汁。
而结果,也并不叫他失望。
他修成了元神。
他成了真人。
以一个傩戏戏子的身份。
然而,还未等他高兴得意,他便绝望地发现一个事实。
——倘若没有天大的机缘,他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再不能,往前走出一步。
不,哪怕是半步。
元神境界的修士,确实也已经能够称一声“真人”,出入各家法脉、世族,也能有他一个座席。可是,相比起他的大愿,相比起诸位先辈的厚望
元神境界,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有更高的地位。
也是那一年,他开始出入各处秘地,想要寻得一份足够将他推往更高处的机缘。
他得到了。
但也可以说,他其实也没有得到。
因为在一场生死冒险之中,他拿到了一卷道书。
上面,只讲了一道秘术。
采补秘术。
不是阴阳交合那一类的采补秘术,而是另一种采他人灵粹补益己身的采补秘术。
这卷道书出现在光影中的时候,审判殿中旁观的各家子弟中,都有那么几道目光在那光影中流连不去。
他们似乎也对这一卷道书所记载的秘术很感兴趣。
欧阳晟原本平静得很,但到这一卷道书在光幕中出现以后,他眼睑陡然掀起,在那光影中映照出来的道书瞥过。
道书上的内容清晰可见,与他记忆中,甚至是所修持、改良的秘术内容完全契合,没有分毫疏漏。
欧阳晟面皮古怪地抽动。
但他目光从那道书处挪开,瞥见其他人的时候,却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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