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笛声也就对周、张二人多了些照顾。眼见得周云舒并未沉迷于平生伤心事,反倒是慢慢的有了跳出笛声控制的趋势,当下笛声又是一变。</p>
笛音鸣咽,忽而错综复杂,宛若低飞恼人的一天乌鸦,一声声尖锐的音阶,更似十刹恨海的悲泣幽灵,瞬息间,阴风惨惨,鬼泣神号,聆听及此,简直让人感觉像是有谁在自己的心灵动刀子,那是比钻心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一种痛苦,言语根本无从描述,就是周云舒,眉头也再一次皱了起来,身上冷汗涔涔而出。至于张芜荻,则更是不堪,整个人软面条儿一般的瘫倒在了周云舒身上。</p>
“够了吧。”一声叹息悠悠传来:“老朋友要见我,何必要这样欺负两个小孩子?”</p>
笛声骤然一停,一下子天宇澄澈,再不复先前愁云惨雨,天地哀愁!张芜荻几乎就是在笛声骤停的刹那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给周云舒身上造成的狼藉场面,脸上一红,虽还在啜泣着,比之前却是好了许多。</p>
“瞧我这弄得,倒是让你看笑话了。”</p>
周云舒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又能比你好到哪去?”摸出绢帕,给张芜荻擦了擦脸:“老怪物笛声厉害,简直匪夷所思。咱们折在他手上,也不冤枉。”</p>
摩挲着周云舒的胸膛,这一刻的张芜荻,无疑是柔情似水,卸下了往日的刚强:“傻子,你知道么,刚才我看到了叔父战死,你也离我而去。偌大天地,只剩我孤身一人,求不得相安片刻……我真是害怕极了,惶恐极了。”</p>
美人恩重,他能说什么?终究还是看以后怎么做的。周云舒默默无言,手上却是加了三分力道,把佳人狠狠地搂在怀里,像是要化在自己身体里。这时候,周云舒忽的想起了前朝的一个词人的一首词,不自禁的念了出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p>
张芜荻脸更红了。忽的开口道了声:“傻子,你勒死我了!”</p>
周云舒一怔,便松了手。张芜荻怪不好意思的钻了出来,整理着自己衣服仪容,说道:“差点儿忘了,沧海老怪物还在那里呢……大敌当前,也不怕清微前辈笑话!”</p>
……</p>
当然不会有人笑话他们的小儿女情态,忘了此时还是大敌当前。此时沧海老人正在与一个白发老婆婆对峙着。老婆婆一身素白衣衫,驼着背,老态龙钟。身子骨孱弱的,像是浑身上下没有半两肉,全是皮包骨,一阵风就能够吹跑了也似的!一双浑浊的眼睛,不见半点光泽,也丝毫没有一个内功浑厚之人所以该具备的精神……似乎,这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罢了。</p>
毫无疑问,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妇人,就是那位二十年前与沧海老人并肩的清微道人了。她看上去似乎风一吹就倒了,然则事实当然不会如此。这一点,只从沧海老人微缩的瞳孔透出来的紧张和全神贯注,就能够看得出来!</p>
“呵,一别二十年,当年的绝代风华,如今也成了这幅模样。难怪你要说时间最是无情……比起来,你似乎比我过的惨多了!”沧海老人与清微道人对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p>
“老婆子早就说了,早就成了北邙山下的活死人,这二十年来,当然比不得你沧海老人过得恣意。不过那又何妨,今日我必死,莫非你就能活?再说些岁月容颜、是否如意,又有何意义?”</p>
“你就这么自信,能杀得了我?”沧海老人口中嗤笑一声:“你如今垂垂老矣。不动手,或许还能够凭借真气延寿两三天,一旦动手,那就必死无疑——你当真能舍得,又那么肯定一定能够杀得了我?”</p>
“你心中没数么?”清微道人——或许称一声老妇人更为合适,以一种不疾不徐,似乎不掺杂丝毫人类的情感,慢慢的继续说道:“你如果坚信我奈何不了你,以你狷狂的性子,岂会和我说这么多废话?对于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攻心之策,有何意义?要知道,不杀你,老婆子死不瞑目啊!”</p>
沧海老人瞳孔一缩,却听清微道人继续道:“你对我的情况了解得很,我又岂能不知你的状态?那日你伤了我心脉,我也伤了你丹田。直到现在,你一身功力,也还不到昔日的四成。否则,就算少一双腿,你也不至于连和两个小辈动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凭借奈何曲逞威,我说的可对?”</p>
“呵,你是想提醒两个小辈吧?”沧海老人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多说什么,动手便是。”</p>
“好,请!”</p>
“请!”</p>
迟了二十年的生死之争,今日,终究是要落下帷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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