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皎洁,如轻纱般笼罩着承恩伯府的潋梅院,莹莹如玉,清寒幽冷。
庭院闺房内,两个梳着环髻、身着青白衣裙的女子正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小杌上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这时,屋子被推开了,推门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两人,她们揉了揉还有些困顿的眼睛。
困乏的夏婵连打了好几个秀气的哈欠,连着三日的不眠不休,她的身子已经疲乏到了极点。
离她近的秋雨受她影响,不自觉地跟着打了哈欠,但是对上冬凝那生气的眼神,硬生生地将那个哈欠忍下去了。
都三日了,姑娘还没醒,冬凝心情烦躁日益剧增。如今见夏婵她们居然还有心情打瞌睡,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声斥道“姑娘到现在都还没醒,你们居然还有心情睡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姑娘平日里待你们那么好,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秋雨胆子小,被她这么一训,老实地低着头不敢反驳。夏婵却不吃她这一套,她们都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身份地位一样。
“说什么呢?合着就你有情有义,我们这些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夏婵讽刺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道“你以为我们不着急么,但是急又有什么用?姑娘都昏睡了三天了,你要真硬气,去三小姐那里闹啊,要不是因为她,姑娘也不会遭这罪……”
三小姐叶云霜,二房的嫡女,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她们姑娘才不受凉发高烧,听夏婵提起她,冬凝眉头微蹙,一脸不喜。不过她也没失去理智,要是她真如夏婵所言,去叶云霜那里闹,不仅出不了气,反而会连累姑娘。
府中谁不知道大老爷偏爱二房的三小姐,明明姑娘才是他的嫡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闹够了没有?”春兰见她们似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闺房内安静下来,春兰招手让夏婵秋雨下去休息。秋雨犹豫地看向夏婵,夏婵打了个哈欠,溢着水雾的眼睛朝床榻望了望。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寒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习习寒风穿过屋门,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女郎。
只见那女郎明艳绮丽,犹如春日的玫瑰,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丽质。
片刻后,寒风散去,掀起的帷幔落下,帷幔朦胧中,只余淡淡轮廓。
“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夏婵打着哈欠离开,秋雨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烛火有些暗淡,临门近的春兰将屋门关闭,走到面色不好的冬凝身边,软声宽慰道“好了,不要生气。夏婵她就是这个脾气,但是她心是好的,姑娘昏睡了三日,大家心里都烦躁,三日没睡了,打瞌睡很正常,别太苛刻了。”
说着还用身子撒娇似的撞了撞冬凝,冬凝被她逗笑了。屋子灯火有些暗,两人拿出火折子,灯罩取下,挑灯芯,换灯芯,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暖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缓缓地越来越亮。连换了几个灯芯,屋子里顿时亮了几度,春兰坐在杌子上,跟冬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们没有注意到,帷幔内,绝色女郎秀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忽而,女郎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聊天的两人闻之,忙将帷幔拉开。
叶蓁蓁将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明亮沉静,还带着几分哀伤。
她记得她死了。
她从小就被长辈告知,晋王将是她未来夫君,听得多了,她也就当了真。
为了他,她放下最爱的弓箭,收敛性格,学着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
只因为她知道,他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这他喜欢的样子,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可惜他的心是冷的。
叶蓁蓁没有将他的心捂热,反倒让自己的心先凉了。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那个冬天可真冷,冻得她心都凉了……
还未等叶蓁蓁整理思绪,耳畔就传来清脆的声音,陌生而熟悉,“姑娘醒了?”
冬凝露出喜色,忙倒了杯水给她润嗓子,春兰拍着她的背问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叶蓁蓁愣怔,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春兰不是还没死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下来陪自己了?
太后都允诺了,待自己归西后就放她出宫,她怎么那么傻?
叶蓁蓁神情大恸,看着春兰红了眼眶。
春兰是她奶妈的女儿,两人感情深厚,情同姐妹。可惜她痴恋晋王,为了晋王伤了母亲的心,春兰看不惯劝了几句,她不仅不听劝还因此疏远她。也幸亏她的疏远,春兰才没像冬凝她们几个那样被人害死。知道她身边没有人,原本是自由之身的春兰又主动来照顾她,陪着她度过那孤寂而漫长的黑夜……
不对!
眼前的春兰一身月白衣裙,鹅蛋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肉嘟嘟地,稚嫩娇俏,分明是她十四五岁的模样。
这……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