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囚雨忽地想起，那日暗无天光的蛇窟石门启封。</p>

他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太阳的光，刺得他不禁流下眼泪。</p>

模糊的视线中，身着黑色裘衣的高大男子逆光而来，深邃俊朗的容貌如神祇一般尊贵华丽，高不可攀。</p>

姬囚雨一身赤条条地淹没在蛇堆中，像个野人一般，与好似另一个世界的男人，遥遥对视。</p>

男人俯瞰着他，眼中却不见半点儿恐惧或是嫌恶，只是有些诧异与温柔地笑了：“我听闻此地皇族，千年前与家师有些血缘关系，今日见你，果真不假——小孩，你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p>

那男人——毛绒道人，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将他从蛇窟中捞出。</p>

又见他非要与万蛇待在一处，便将蛇窟中的蛇一并带回了灵兽门。</p>

就这样，如野人一般孤零零的小孩，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自己的师尊，有了自己的……</p>

家。</p>

“不孝徒！不孝徒！姬囚雨你这不孝徒！！！”</p>

毛绒道人的咆哮声，将姬囚雨沉溺在过去的思绪拉回现实。</p>

与其说那是咆哮，倒不如说是嚎哭。</p>

姬囚雨头一次见除了趴在惊蛰道人坟前以外，哭得这样惨的师尊。</p>

那眼泪是为魔种而流，还是……</p>

为他？</p>

姬囚雨怔怔，脑海中蓦地想起他行至沧海这一路上，总莫名祈求上天，希望纪清昼不要来。</p>

想起之前，小孤为救他差点死了，他不顾自身伤势，去求纪清昼立刻回灵兽门救小孤。</p>

想起更早时候，他驱使万蛇毒杀新朝帝君与朝臣……</p>

前尘往事，交错浮现。</p>

姬囚雨方才向纪清昼求而不得的问题，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p>

是他早已知晓，却被这哀伤吞没沉底，继而遗忘的——</p>

求生欲。</p>

为自己，为旁人。</p>

他这一路，这一生，都在为生而挣扎，不愿向死亡与孤寂低头。</p>

遥遥望着衣衫褴褛，形容狼狈，明明重伤，却仍冲他大喊大叫，又哭又闹的毛绒道人——</p>

若自己就这样死去，像姑奶奶那样抛下师尊，独留他一人守今年的除夕夜，这实在是……</p>

令人悲伤。</p>

姬囚雨怔怔远望毛绒道人，温热的眼泪再度打湿眼眶，他张了张口：“师尊，我……”</p>

我不要死。</p>

我不能死。</p>

我……</p>

不想死！</p>

我要活下来，我——</p>

“嗤。”</p>

灼热的剑锋，贯穿了姬囚雨的心口。</p>

姬囚雨的思绪一瞬间停滞。</p>

他呆呆地看着横在他与师尊之间，突兀出现的人。</p>

纪清昼。</p>

视线下移，便清晰地看见，一柄濒临破碎的白玉小剑，燃起烈火，穿透了他的心脏。</p>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洒落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是那样刺目。</p>

本盛放成长的苍白大树，不知何时枯萎收缩，再度化为花藤，缠绕在他身上，这一刻也被染成了艳丽的赤色。</p>

“不……”</p>

远方天际，毛绒道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呆愣片刻，不敢置信：“不、不……不不不……假的！假的！不要！不要！！！”</p>

毛绒道人一把推开搀扶他的谢子夜，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冲：“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p>

“不要伤他！不要杀他！”</p>

“别这样、别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