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个人是女直人?”
玉尹坐直身子,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说是男子,倒不如用少年来形容更加妥帖。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灰sè布衣,洗的有些发白。相貌很清秀,说话时甚至会红了脸,给人一种羞涩的感受。
少年名叫郓哥,也算是开封府的泼皮。
平ri里靠贩卖果子为生,走街串巷,人面颇广。
玉尹手底下,原本也有这么一个人物,便是黄小七的堂弟黄文涛。不过开封之围时,黄文涛在朝阳门之战战死,时常令玉尹感到可惜。这郓哥是吉普的徒弟,也是李宝的徒孙。此时,他站在玉府的大堂上,有些战战兢兢,看上去很紧张。
“郓哥,郎君问你话,你要好生回答。”
李宝看出郓哥有些紧张,便笑着道:“你只管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与郎君说明便好。”
而今的玉尹,已不是当初那个马行街贩肉的屠户。
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严,便是李宝这等桀骜之辈,也不敢再轻易唤玉尹的诨号。
郓哥深吸一口气,问了下心神。
“那ri金国使团进城时,小底正好在驿站门口。
当时那人还着人向小底买了果子,所以小底对那人的印象很深。昨ri那人虽换了衣服,可小底还是一眼认出来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他既然是使团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民宅中?
加之先前虏贼细作的事情,小底便非常留意。
等那人走了后,小底还专门上去敲门,问住在宅子里的人要不要新鲜果子。那厮倒是没有对小底怀疑。还买了些果子去。当时小底与那宅子里的人盘了两句。虽然那厮说的一口官话,可小底还是能听得出来,他不是本地人。还带着燕云之地的口音。”
这家伙,还真个聪明。
不过也就是他这种人,才不会被人怀疑吧……
这厮长了一副好面皮。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便是自己初次和他交道,也会着了道。
玉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他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又道:“你怎知他是燕云口音?”
“郎君却说笑,这开封府里,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土门巷子里住的也多是燕云汉人。
小底走街串巷,没少和那帮子人打交道。
这耳朵灵的很。只要他一吐口,便能听出个端倪来。”
土门巷子,在草场街一带。
不少北来客商云集那里。做些贩马的勾当。若运气好时。说不得还能买来海东青。玉尹在这开封府也生活了几年,虽不说对开封府了若指掌。但土门巷子却也知道。
“你这厮,却生了副好耳朵。”
玉尹想了想,又问道:“能不能设法打听清楚,那宅子里有几个人。此外,设法确定那个去宅子里的家伙,在使团里是什么身份?”
郓哥搔搔头,羞涩一笑,“这有何难,只是需要些时ri才成。”
“要多久?”
郓哥歪着头,思忖半晌后道:“三天1
玉尹道:“不成,三天有些长了,最多两天……另外,还请李教头派人帮衬一下,盯死那民宅和驿站两处地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请李教头尽快告知。”
李宝微微一笑,“却不当事。”
而今,他凭借玉尹的支持,联合蒋门神和张三麻子等人,在暗中整合了开封团头。
整个开封城,大小团头,皆听命于李宝,可谓是风光无限。
说难听点,这厮如今便是开封城的流氓头子。
若真个去盯个人,打听个消息,着实不算困难。
这李宝,仿佛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人,混的风生水起。玉尹也是暗自庆幸,和李宝化干戈为玉帛。若不然的话,他在这开封虽说是有头脸的人物,却也比不得如今,消息灵通。
玉尹命高泽民取了一贯赏钱于郓哥,便让他走了。
李宝却留下来,似乎有事情要说。
“李教头,莫非还有事?”
李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说来不怕郎君笑话,自家如今遇到了些麻烦。”
“哦?”
“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帮子泼皮,一直与我作对。
若是拼拳脚力气,自家倒不害怕。可这些家伙,似乎有些背景,几次冲突,官府都偏向他们,累得自家折损了不少弟兄。许多人入了军铺,便要那银子来疏通。自家虽有些家产,却也是徒弟们孝敬,算不得多……所以厚颜想请郎君帮衬则个。”
“做甚事,些许小钱,无需费心。
待会儿我便让人取一千贯来送到李教头府上……只是,李教头可知道,那些泼皮是甚来路?”
“说不上来1
李宝搔搔头,“自家曾与他们的团头打过交道,感觉着那厮有些官气,不像是普通人。
若非这般,自家又怎会这许多顾虑,早就打得他们出去。”
玉尹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一沉。
看样子,有人也盯上了市井这块力量。以李宝的本事,加上他这些年来的人脉,等闲之辈决不可能是他对手。而官府之中,又有肖堃等人暗中帮衬,怎可能吃了大亏?
是谁?
是谁在整合开封城的市井力量?
玉尹深吸一口气,“李教头,先设法弄清楚那些人的来历。在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之前,尽量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若真个不成,便去寻石三打探消息……看起来,这开封城又要有一场龙争虎斗。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小心,莫着了人道。”
李宝点头应下,便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却见大堂旁一间厢房门帘一挑,陈规从里面走出来。
“郎君。看起来事情有些复杂。”
“哦?”
“先说虏贼的事情……郎君觉着。住在那民宅中的人,会是哪个?”
玉尹想了想,摇头苦笑道:“这个。却猜不出来。”
“依照方才那郓哥说的,去民宅的那个女真人,应该身份不低。
能说一口流利官话。且地位不凡……自家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萧庆。”
“你是说……”
“若那人是萧庆,住在民宅里的人身份必然显贵。
之前我听人说,萧庆接了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保护,可现在看来,完颜斡离不未必住在驿站,恐怕是在那民宅中。自家方才便在想,如果民宅中的人是完颜斡离不。又是什么缘故?按道理说,萧庆应该是让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中才是,怎会让他住在民宅里?”
玉尹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他抬起头。向陈规看去,半晌后轻声道:“瞒天过海吗?”
陈规笑了。轻轻点头。
“郎君发出江湖绝杀令,萧庆怎能不怕?
若我是萧庆,定要保护完颜斡离不安全返回上京……如此的话,和大队人马一起,并不算安全。最有可能,便是让完颜斡离不单独离开,并安排好手随行保护。
郎君,你觉着那完颜斡离不为何现在还没走?”
玉尹想了想,沉声道:“虏贼的好手,还没有到达。”
“正是。”
陈规深吸一口气,“郎君应该让人严密监视那民宅,想来用不得太久,便会有人来与他们接触。
只是,这样一来,完颜斡离不必然不走河北河东两路。
我推测,他们甚有可能前往登州,自登州出海,北行上京。如果,如果自家猜的不错,那虏贼便打得这个主意。而今只要确认了那个出没民宅的金国人身份,便能确定。”
走登州,出海?
玉尹倒吸一口凉气,顿感有些麻烦。
他原本想借河北河东绿林道之手,解决那两万虏贼和完颜斡离不。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女真人也有高人,已想出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