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棋盘被他七零八落地甩了下来，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站起身，他策马千里回京城。</p>
终于在那一天，见到她安静躺在棺木里的样子。</p>
晏青扶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p>
她自私，虚伪，奸佞，助纣为虐，是权势滔天的一国女相，也是他厌的咬牙切齿的心头刺。</p>
跟他在朝堂上腥风血雨地斗了几年，她终于死了。</p>
可到了这一天，他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高兴。</p>
为什么呢？</p>
除掉了心头大患，以后再没有黄信的爪牙留在朝堂上，也不会再有为了一己之私置百姓于不顾的丞相坐在这个位置上，他该高兴才是。</p>
走在长街，他忽然想起那一夜。</p>
又鬼使神差地去了青相府。</p>
那是他这两年，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p>
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她不会通敌叛国，或者人已经死了，其中种种都已经烟消云散，他第一次，认真地去看了已经长眠在棺木中的人。</p>
而后废太子，除掉帝王，扶持新帝上位，一切水到渠成。</p>
那一天，他再度去见了晏青扶。</p>
“与本王针锋相对了这么几年，最终落个这样的下场，真不知你是值不值当。</p>
尽然你虚伪，奸佞，是个小人，但人死如灯灭，便也罢了。</p>
本王全你，一场如愿以偿。”</p>
他允新帝为她翻案，还了一场清白，觉得自己又矛盾又奇怪，偏生又忍不住要去做这些。</p>
到她死后的第三个月，春寒料峭，下了最后一场雪。</p>
他亲自去了郊外，最后为她拂去墓碑上的雪。</p>
心中的滋味道不明，他又不敢窥探，不敢剖开，不敢承认。</p>
那就这样好了。</p>
反正她已经死了……有些东西，再去剖开说个明白，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也得不到结果。</p>
他已经说服自己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偏生又在那一天，春日昭昭，正当长街一掀开帘子，他与对面疾驰而过的马车里的人，四目相对。</p>
在她死的第三个月，他在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里，见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容貌的人。</p>
也许不止容貌。</p>
在颜容沁掀开帘子，拽着他的衣袍要他救一救她的时候，容祁想。</p>
太像了。</p>
不止容貌，连神色气质都如此像。</p>
真的是两个人吗？</p>
他救了人，带回王府，在书房内，与她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p>
她演的极像，甚至言语神色都再正常不过。</p>
可就是演的太像了，才露出了端倪。</p>
一个养在山中的贵女小姐，哪有这么好的本事来骗他？</p>
几乎刹那，容祁就已经确定。</p>
是她了。</p>
一定是她。</p>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连沈修都觉得只是偶然，可他执意往云台寺递了消息，最终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p>
于是在那一天，从郊外将她接回，容祁深夜去了皇宫。</p>
到新帝面前要了一道圣旨。</p>
再到后来，一切水到渠成。</p>
他和她渐渐走的越来越近，他窥见当时她留在黄信身边的原因，也慢慢明白身边的这个人，走到这一步，何等困难艰辛，又吃了多少苦。</p>
防备慢慢散去，被他刻意隐藏最底下的情感就浮于水面。</p>
容祁终于敢直面自己的感情。</p>
他知道，他对这个人，动了情。</p>
亦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这个人藏着的第二个身份。</p>
是不可置信，又仿佛觉得恰好就该如此。</p>
她就该是小九。</p>
后来带她去青相府，一场三月之约，他顺理成章把人留在身边。</p>
日以继夜，朝夕相处，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他的。</p>
容祁如是想着，在百花镇回来，他以为马上能与她确定心意的时候，偏生她又要离开。</p>
她瞒了所有，依然在这一次，选择自己承担一切。</p>
知道真相的时候，容祁想。</p>
为什么总是要慢一步，为什么他总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与困难，她总是一个人担着。</p>
可是晏青扶，也有人心疼你。</p>
你也多信我一点吧。</p>
我们经了这么多困难与挫折，磕磕绊绊遇到一起，分开又重逢，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信我？</p>
话在心头绕了许久，终于在那一夜问出口。</p>
也终于得到她的回应与剖白。</p>
她说她颠沛流离半生，承着黑暗和沉疴，算计，心狠，看似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也仍旧想在他面前说，我好疼。</p>
你能不能救一救我？</p>
他把人抱进怀里，觉得几乎要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p>
又对她说。</p>
“好。”</p>
那我救你，晏青扶。</p>
我将你从这半生的黑暗和沉疴里拉出来，抚平你那些年皮肉和骨血里受过的伤害，从今以后，你的伤疤，苦痛，我和你一同承受，千沟万壑，寸寸险境，我都救你。</p>
她于那一日将真心交付给他，后来半生，容祁亦遵着承诺，未曾再与她错过一步。</p>
除夕夜的那一日，他人世间最后一个“亲人”自戕而死，晏青扶抱着他说。</p>
“以后还有我。</p>
也许还会有我们的孩子……”</p>
她一句话没说完，容祁已经捂住她的嘴。</p>
他说。</p>
“我不要孩子。”</p>
他们的缘分从二十年前就兜兜转转纠缠在一起，错过分开再遇见，走到这一步，彼此都已经付出太多了。</p>
艰辛与不易，让最后的相爱和在一起都变得那么弥足珍贵。</p>
所以青青，你就当我是自私。</p>
我不愿让你再受一点苦楚与危险，也不愿再让任何人，融入我们二人之中。</p>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p>
后来他们去了回城，辗转去青州，去江南，去她所有曾经去过，或者后来想去的地方。</p>
当日在皇宫里问过她的地方，他带她一一去过，兑现当时允诺过的每一句话。</p>
此后半生，他们都只有彼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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