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自然畅通无阻地放行，没出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就到了回城。</p>
当时晏青扶和养父母住过的地方在回城一个很偏僻的镇子上，如今镇子里的人大多已经离开，留下的也多是一些老弱妇孺，白日里镇子上也安静得很。</p>
二人走到镇子里，马被暗卫牵走，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容祁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p>
“回城这边的人似乎大都安静。”</p>
“为何这样说？”</p>
“自来的这一路上都没瞧见多少人在走动，又想起你这么安静的性子，似乎是从回城幼时便培养出来的？”</p>
“不是回城的人安静。”</p>
晏青扶听罢哑然失笑，反问他道。</p>
“难道我在九华山的时候安静吗？”</p>
答案自然是不。</p>
她那一年最张扬顽劣，变着法地到处惹事。</p>
是到了大昭之后，脾气才渐渐地沉稳下来。</p>
她话没说完整，但容祁也了然了她的意思。</p>
“我幼时比着在九华山，只更活泼些。”</p>
养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家中没有别的人口，没有勾心斗角尽是幸福和乐，她也是有一个安稳快乐的少年时的。</p>
一时再想起当时，她难免有些动容，握紧了容祁的手，一路走到小院。</p>
真正算起来她已经有五六年不曾来过这里了，可没过多久的前些天，她仍在梦里梦到过这个地方。</p>
她伸出手，朝着大门西边是方向指了指。</p>
“当时，我就是在这。”</p>
“嗯？”</p>
容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p>
“你在东边，和太妃一起，驾着马车过来。”</p>
容祁这才明白，她是想到了二十年前是那件事。</p>
时间过得太久，他对当时的细节实在太模糊，便温和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p>
西边她被遗弃的地方实在是偏僻，其实从马车那看过去，并不能轻易看到有个襁褓。</p>
可他当时那么小的年纪，偏偏在那日掀开帘子往外看，偏偏隔得那么偏僻的角度，也看见了晏青扶。</p>
“梦里……当时的我好吗？”</p>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晏青扶。</p>
“好。”</p>
晏青扶勾唇笑道。</p>
“你抱了我到这院子的门口，遣了婢女来敲门，还对我说要好好活下去。”</p>
这些话晏青扶不止对他说过一次，可再提起来，一个人说的不厌其烦，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p>
其实她没说的还有，太妃那时对他也很好。</p>
若非他喊着要下来，太妃不会应允，还亲自给他拿了披风担心他着凉。</p>
那时二人在她梦境中像真正的母子，比对如今自然是天差地别，可晏青扶并未将此话说出口。</p>
说到底她只窥见过一角也知道太妃那时候对容祁好，前面那么多年，若真说给过的好自然也数不胜数，不然怎么后来太妃那么厌恶又咒骂他，容祁还是好端端地保全她的尊荣，免殉葬之苦，还好生地留在宫中养老。</p>
这话一旦提及必然要说起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如今的太妃不是当时是太妃，自然也没有再谈及的必要，晏青扶悄然岔开话题，抬手推开了门。</p>
自养父母死后，这院子便一直空置下来。</p>
院子里杂草丛生，四五年没人住自然也落了许多灰尘，二人信步走进去，晏青扶瞧见一个屋子，眼疾手快地指。</p>
“猜猜那是什么地方？”</p>
“书房？”</p>
容祁看过去一眼，猜道。</p>
“不是书房，是我住的屋子。”</p>
那是整个院子采光最好的一间房子，自她慢慢长大，当时养父母一合计，就由养父动手将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给她。</p>
容祁一听得了趣，拉来晏青扶转头过去。</p>
那屋子算不上大，如今已然废弃下来，只里面的陈设仍好端端地摆在那。</p>
“那是一个小书桌，小时候父亲教我习字的时候，大多就在那里。”</p>
上面还摞着几本书，此时落满了灰尘。</p>
晏青扶记性很好，一一看过去与容祁细说道。</p>
“这里之前摆着一个小鱼缸，我幼时喜欢鱼，父亲得了闲经常会去城东那条街道上买一些漂亮的鱼，回来给我养在鱼缸里。”</p>
晏青扶指着临近窗边的地方说。</p>
“后来呢？”</p>
这地方的鱼缸此时已经不见了。</p>
“后来有天晚上屋子里跑进来一个野猫。”</p>
野猫将她鱼缸里的鱼都吃了，第二天她哭了好一阵才缓过神，自那之后似乎是有了阴影，不管养父如何说，她都不肯再养鱼。</p>
想不到晏青扶也有这么幼稚童趣的时候，容祁一时有些忍俊不禁。</p>
这屋内墙壁上还挂着几幅不知名的画，并着窗棂外已经枯萎的花草，亦看得出，虽然那些年养父母家贫苦，但对晏青扶算得上尽心尽力，也在自己能给的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p>
虽然养父母时常都忙，在她幼时并未分出太多时间陪着她长大。</p>
但已然比上颜家好了太多了。</p>
容祁想，若她只是回城镇子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家里养出来的女儿，没有牵扯进颜家的纠纷，兴许她会比如今的样子也更好一些。</p>
晏青扶一一带着他将屋子里看过，他饶有兴趣地听着晏青扶给他说年少的趣事，不大的院子里承载着她过往二十年，为数不多的乐趣。</p>
等晏青扶絮絮叨叨地说过，已经过了午时了。</p>
“这镇子上有一家酒楼远近闻名，不如今日我们去那用膳？”</p>
“依你。”</p>
容祁颔首。</p>
酒楼离这并不远，但这几年越做越大，已经翻新了一处新院子，足有三层之高，连坐镇的掌柜和老板娘都换了人，说是原先那一家的老板娘身染恶疾，夫君带着出去治病了。</p>
晏青扶瞧着已经和当时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样子，心中一时生出几分怅然若失。</p>
“已经有五六年了。”</p>
容祁轻声安抚她说。</p>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该走的人自然早就走了。</p>
晏青扶深知这个理，是以也没难过多久，很快拉着容祁去了二楼的雅间。</p>
临近午时酒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楼下热闹的厉害，晏青扶瞧着喧嚣的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动着，托着下巴和容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p>
“如果日后八皇叔不做王爷了，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我瞧回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p>
她心中的算盘容祁猜的清楚，当下也勾唇道。</p>
“如果你喜欢，兴许明年就能过来。”</p>
“只是回城这地方清苦了些，八皇叔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知晓能不能住的惯。”</p>
“九华山都住得下，回城自然也一样。”</p>
他从不重物欲，若是能和晏青扶在一起，留在这小镇上亦无不可。</p>
“瞧您这话说的，我倒觉得拐了人，心中生出些负罪感。”</p>
“你还会有负罪感？”</p>
容祁扬眉看她。</p>
“有啊。”</p>
晏青扶悠悠地眨眼。</p>
“大昭的百姓可都指着您呢，这一朝前面在九华山就因为我平白多待了半年，转头我要把人拐走去偏僻的镇子做寻常小老百姓，给京城的人知道了，只怕心中要怪怼我。”</p>
她说着叹息一声，但语气里满是揶揄。</p>
容祁心知她是开玩笑，故意道。</p>
“既然心中害怕，不如随着我一同待在京城，锦衣玉食岂不比这镇子好？”</p>
晏青扶顿时瞥他一眼，眉心蹙了起来。</p>
“才不要。”</p>
这半年在京城卷的腥风血雨太多，勾心斗角未曾有一日停止，她早早地就厌倦了在京城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