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到的时候，容祁手中的剑都抵在虞徵的脖颈处了，但凡她晚来一会，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地挑断他的脖子。</p>
她实在胆怯，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忍骗他，或者是不想从那双眼里看到失望，连拎剑的手都抖着。</p>
容祁的目光从最开始的疑惑，不可置信，到冷笑。</p>
她从未见过容祁有这样的时候，竟然从那双淡漠平静的眼里轻易看见怒火。</p>
身边的暗卫极有眼色地把虞徵押好，虞徵势在必得地，又似乎是讽刺一般，在身后放声笑着。</p>
而她只觉得声音刺耳，眼前一步步走过来的白衣更让她往后退了一步。</p>
是容祁冷笑着说。</p>
“我是这样教你拿剑的吗？”</p>
他往前走着，不顾晏青扶明显有些慌乱，甚至是胆怯的双眼，逼着她退到了墙边，直抵到冰凉的墙壁，才恍惚听见他说。</p>
“想杀我？”</p>
他垂眸轻笑了一声，却听不出什么笑意，只凉薄的苍意太明显。</p>
她握剑的手更颤了些，动了动唇想解释，最终只是眸光带着乞求，甚至是几分哀伤看着容祁。</p>
晏青扶那时候只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尽然是在死前也要被他误解，她也不想死的是容祁，更不想被他这样逼着，朝他举剑。</p>
她一时心中恨死了虞徵，却没办法解释半分。</p>
“你放他走。”</p>
她克制住心中的慌乱，那把剑上的寒光似乎也刺的她睁不开眼，眼中朦胧的水意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颤。</p>
她似乎是哭了，又好像没哭，只在朦胧微光里看着他。</p>
容祁便又往前，直到那把剑抵在胸口，只差一寸就能刺进去的地方。</p>
他说。</p>
“长本事了，小九。”</p>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p>
她连骑射和少学来的那点可怜的剑术都是师承容祁一步步教出来的，如今竟然要拿剑指着他。</p>
可她不能解释，就只装作没听见一般，又重复道。</p>
“你放他走。”</p>
“是放他走，还是放你们走？”</p>
容祁扬眉，锐利的双眼盯着她，一时看的她有些站不住。</p>
他似乎执着的要个答案。</p>
晏青扶心中便更惶惶然。</p>
放……他们走？</p>
虽然知道今日的事情过，这误会摆在面前，也许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来了。</p>
但仍是觉得这话在耳边，由容祁亲自说，竟然格外伤人。</p>
是她太矫情了，都拿着剑要杀他了，竟然连半句他说的话都承受不住。</p>
晏青扶苦笑了一声，手中的剑慢慢松动，似乎要往下放。</p>
刚动了一下，就被容祁亲自掐着手腕，不容拒绝一般，又抬稳了那把剑。</p>
他说。</p>
“那你就来杀我。”</p>
他手心的温度太凉，刺的晏青扶打了个哆嗦，但手腕被他攥的死紧，连动弹都不能。</p>
她瞳孔一缩，唇色霎时便白了。</p>
又想退的时候，才发现到了墙根，已退无可退。</p>
就像摆在她面前的路。</p>
不救虞徵，就只能看着容祁死。</p>
她犹豫着不敢动手，满院的血色蔓延到脚下，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冲的人头昏脑涨。</p>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容祁往前走了半步，那把剑轻而易举地刺破衣衫，往里递了半寸。</p>
霎时，就有鲜血从他胸口浸染出来。</p>
那血色太刺眼，她生怕这人流出的血就和地上暗卫，虞徵的血一样，多的止不住。</p>
还没说话就先落了泪。</p>
“我不……”</p>
冰凉的泪砸在剑柄，被容祁清清楚楚地看到，心中有些不忍。</p>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逼小九。</p>
但他心中也有气恼，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被自己养了一年的小姑娘用剑指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冷静的。</p>
正如这一场戏的结局一般，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要杀虞徵的时候，第一个出来的会是她。</p>
就这么喜欢吗？</p>
喜欢到拿剑杀了他也无所谓？</p>
他动了动唇，略有些刻薄的逼问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又生出些惶然的无力。</p>
问了又如何？</p>
留不住的人，终究留不住。</p>
他就是从这人口中逼问个结果，也不能改变她想杀他的事实。</p>
是以容祁蓦然松了手，任那长剑划伤了那一只白净的手，沾染上满手的鲜血，却又若无其事一般站直了身子背过去。</p>
背影清华绝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也大抵如此。</p>
“你也跟着走，日后不要再来了。”</p>
不就是想做西域的皇子妃，他成全就是。</p>
但心中堵着气，也有半点几乎要被磨灭的期盼，期盼她说不走了，不救了。</p>
可站着等了一刻钟，直到萧然的冷风顺着袖口灌进来，又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容祁高大的身形晃动了片刻，手抵在唇角轻轻咳嗽了一声，便有血迹溢出来。</p>
身后暗卫担忧地上前扶住他。</p>
“主子？”</p>
她只知道虞徵被他抓着差点要死了，却没注意到，在容祁始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衣袖边斑驳得染着刺目的血迹。</p>
听了人喊，容祁才像是缓过神一样，没理会身上的伤，转头急切地去看。</p>
入目是墙壁上盘绕着的绿叶，和满地的鲜血，以及他丢在地上的那把剑。</p>
除此之外，偌大的院子空旷的让人有些失落，竟然再无一人。</p>
回忆戛然而止，晏青扶神色颇不自然地动了动，又隐约泛出些酸涩。</p>
到底是触景伤情。</p>
她没想到这院落里什么都收拾的干净，却独独留了她最后走的时候待过的地方，作过的画。</p>
院中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后，容祁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主动说道。</p>
“当时只是忘了收拾。”</p>
后来暗卫再来，他竟鬼使神差地说。</p>
“莫收拾了。”</p>
不然她来了这么一年，细细回想，他竟什么也没留下。</p>
人也好心也罢，连一件物事都没有。</p>
说出去总有些可怜的可笑。</p>
晏青扶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信他的说辞。</p>
每年都派人来打扫的地方，怎么可能忘了收拾？</p>
但容祁笑着揽过她，便说。</p>
“别想了，我没怪你。”</p>
她为了身上的毒离开，他连心疼和自责自己没早点看出都来不及，今时今日，又怎么还会怪她？</p>
怕她再想这些东西，容祁就带着她越过小桥往里面走去。</p>
再往后便是琴室，书房，还有她住的地方。</p>
琴室里的知雅琴早被容祁搬去了王府，书房的摆设和王府的一般无二，连每本书的位置几乎都没差错，她住的地方，每年都有人清扫。</p>
住的屋子还放着夜明珠，陈设摆件无一不精，在容祁身边，哪怕连一点苦头，她似乎也没尝过。</p>
从后院里出来，她又细细地看过去，目光凝在屋子外，小桥边，流觞曲水。</p>
心中难免有些感怀。</p>
还是回来了。</p>
在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p>
头上蓦然一沉，容祁倚着一旁的月季树，从枝头折了一朵花下来，别在她簪子旁。</p>
她只晃眼看到了他的动作，心头的闷气和伤情乍然消散，便看着容祁带笑的眸光问。</p>
“做什么？”</p>
“花色映人。”</p>
他缓缓收了手，仍倚在边上看晏青扶，清声说。</p>
“花本身就好看，在哪也是映景的。”</p>
她顺着桥边的溪流看下去，清透的水里映出来一张姝丽的脸。</p>
又因为那朵花，平添了几分灵动和美。</p>
容祁听了她的话，又笑。</p>
“但今日我才知道，若花本就在小九身边，那再好看的花也终究是陪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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