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药上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晏青扶将药瓶放好，松了口气。</p>

“好了。”</p>

容祁转过身，她一时没防备，就看见他未着衣衫，那精致好看的胸膛。</p>

“你……药上完了，快些穿上衣服。”</p>

她脸一红，别开眼说道。</p>

知道她脸皮薄，容祁也没多调笑，乖乖地穿好了内衬，一时享受屋内这难得安静又温情的时候。</p>

但温情不过片刻，容祁还是没忍住，看着她，伸手去摩挲她此时有些泛红的耳垂。</p>

“怎么跟个小醋坛子似的。”</p>

晏青扶睁大眼睛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方才闹得那场乌龙。</p>

这是什么形容……</p>

“没有。”</p>

她瞥了容祁一眼，纵然这如今水润又难得带了几分嗔意的语气没多大威慑力，她还是做出一副老成又沉稳的样子。</p>

怎么这么可爱。</p>

容祁一时心头软了又软，目光盛满了笑意。</p>

*</p>

七月二十日这晚，姜家携五万兵士谋反，挟持新帝威胁皇亲，滥杀无辜残害忠良，一场血战从午夜持续到辰时方休，姜家嫡系血亲一脉俱伏法，前后投降约一万兵士，死在皇宫内外的亦有几千，鲜血和惨叫声传了半宿，将明黄的宫墙，和青石板的地，都染成了一片红色。</p>

据悉往后数十日间，长街人影稀疏，禁卫军日日夜夜交班巡视，百姓人人闭门不出。</p>

二十一日午后，新帝容瑾重回紫宸殿，肃清朝堂内外，稳定政局。</p>

二十二日早朝，帝下旨，姜家株连九族。</p>

嫡系长房嫡女姜浅，中宫皇后，废后收册宝，幽闭冷宫，无诏终生不得出。</p>

除此之外，与姜家勾结反叛者，兵部尚书何束，城防军统领，礼部侍郎府，嫡系一脉三岁以上俱斩首示众，庶出及旁支，男子流放，女子卖身为婢，且终身不得脱籍。</p>

这是瑾帝登基第一年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阵仗的反叛，这铁血手腕的震慑和威压，一时也让朝臣们都对这位新登基，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新帝更高看了一眼。</p>

京中事变，乱臣反叛，最终落了个人走茶凉的下场，还彻底让容祁容瑾借着此事将朝廷中的虫蛀，腐朽之风肃清，一时朝堂官员人人自危，俱正襟危坐。</p>

于是此次事变，在大昭日后的史册中记载为，“哲元惊变”。</p>

“皇上，姜庶人求见。”</p>

乍然听见这句姜庶人，容瑾似乎愣了愣，才想起姜庶人指的是谁。</p>

“朕不见了。”</p>

他扬手止住了太监要说的话。</p>

过往半年，他于姜浅，至仁至义，姜家对大昭不忠，她站在姜家身边算计着自己这个枕边人，如今大局已定，再见姜浅已无意义。</p>

门外安静了片刻，太监又递上一封信。</p>

“姜庶人说领旨，但请皇上过看这封信。”</p>

容瑾略一犹豫，伸手接过来。</p>

他这位皇后是世家望族里最知书达理有嫡女风范的贵女，一手小字写的最好。</p>

于是信一打开，上面书写的寥寥数语就映入眼帘。</p>

是一封“罪己书。”</p>

“妾为人妻，骗夫君子嗣真假是罪一。</p>

妾为臣民，瞒皇上姜家意欲谋反是罪二。</p>

妾为大昭贵女，享钟鸣鼎食荣华富贵，却欺帝王兵权外派，食君之禄却无一日为君分忧，是罪三。</p>

今妾得废，感念皇上不杀之恩，往后数年，当在冷宫为您日日祈福，盼大昭国运昌盛。”</p>

容瑾面色如常地看完，眼中神情顿了顿，伸手折了书信。</p>

他半年前登基之时，姜家是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文臣，前面两朝没少有女儿入宫为妃，他倚仗着姜帝师的名声和姜家，娶了姜浅入宫。</p>

平心而论，姜浅是个太合适的皇后，后宫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连前朝的事说与她也能多少掺和两句，但又从不逾越。</p>

他虽不爱姜浅，但念在年少夫妻和姜家的份上，对这位嫡妻，敬重，脸面，权力，是半点没少。</p>

可仍未料想到最后……</p>

“送她去吧。”</p>

御书房内只悠悠落下帝王的一句话。</p>

御书房外的事传到后宫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p>

“皇后这时候……已经去了冷宫吗？”</p>

颜芷音呆呆地看着宫女。</p>

“是。”</p>

这宫女是颜芷音的心腹，也是姜溯培养后送到她身边的。</p>

此时她难免有些心疼自家的主子，说了这一句之后，还是没忍住又道。</p>

“小姐，您便不心疼公子……”</p>

颜芷音眼神动了动，又扶着扶手撑稳了自己。</p>

她低头苦笑了一声。</p>

“是命，都是命……”</p>

她早在那夜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递了信出宫，告诉姜溯不能轻举妄动。</p>

可他们还是选在了那夜……</p>

成王败寇是必然的事，姜家失败，等他们的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p>

而那夜容祁挟持她在阵前，为换晏青扶威胁姜溯的时候，新帝容瑾也在。</p>

人都不傻，何况新帝是个聪明的。</p>

他当然猜得到其中的一些腌臜事。</p>

所以自那夜事了，她就忐忑不安地等在栖霞宫，可等了这么两日，也不见容瑾对她有丝毫处置。</p>

越冷静，她就越慌。</p>

她走到这一路本就不易，在深宫的倚仗更是只有帝王恩宠。</p>

所以纵然容瑾有再狠的惩罚，只要不是赐死，她就总有办法想着翻身。</p>

而不是这样，一日日磨着她，却又让她猜不出一点心思。</p>

宫女听了她的话，欲言又止，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p>

“好歹公子对您……也算尽心尽力，如今他都要被处死了，主子就没有半点伤心？”</p>

“伤心……”</p>

颜芷音喃喃了一句。</p>

在天子脚下，谁敢心疼半点乱臣贼子的下场。</p>

她如今尚且自身难保……</p>

颜芷音自嘲地笑了一声，半晌敛了神情，又恢复成往昔沉静的样子。</p>

看了宫女一会，忽然扬手打了她个巴掌。</p>

宫女吓的赶忙跪下来。</p>

“记清楚，你跟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宫女，和姜家没有半点关系。”</p>

下颌被她的护甲挑起，微微带起些疼意，颜芷音俯视着她，冷声说道。</p>

“再在我面前提起姜家，就别怪我无情。”</p>

她眼中真真切切的杀意吓得宫女打了个哆嗦，忙低头称是。</p>

而后颜芷音松了手，摆手让她下去。</p>

门关上，她脱力似的软在了椅边。</p>

终究是没忍住，低着头埋在衣袖间哭出了声。</p>

乱臣贼子的下场只有被赐死，姜家这一局是必死局，她又有什么办法。</p>

她已传信提醒过，也三番两次地说起，是姜溯和姜家有心魔，不甘心如今拥有的东西……</p>

可她这次不会去做什么了，也不能做什么。</p>

她颜芷音一向爱人只三分，剩下的七分，她得为自己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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