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本王此时一心斩奸臣，就算传出去，谁会非议？”</p>
容祁扬着眉，连看都不曾看被他挟持的人，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补上后半句。</p>
“谁敢非议？”</p>
姜帝师盯着他看了片刻，仍未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破绽，只能和姜溯对视了一眼，姜溯便站到前面说。</p>
“他不在意？颜容沁你也不在意？</p>
要知道她此时就被我囚在身后，有命与没命，全在八王爷一念之间。”</p>
因着站了太久，月色的霜华都落在这人身上，寒气顿起，他抿着唇，容色越发冷。</p>
“王爷？”</p>
跟在他身后的官员忙担心地叫了一句。</p>
站在这前殿外几个时辰，王爷身上的伤还没处理，他只消看着这人背影，也能看出几分薄弱。</p>
他握在身后的手似有几不可见的颤意，随即看着姜溯。</p>
“如若颜芷音的命你不要，就尽管拿她来威胁我。”</p>
随后他一摆手，在姜溯震惊的目光中，有两个暗卫押了一身宫装，满头珠翠的女子过来。</p>
“音音。”</p>
姜溯顿时大惊失色，连声调都变了。</p>
容祁一个眼神示意，那刀剑转眼也抵到颜芷音身前，那脆弱的脖颈似乎一划就要断开一样。</p>
颜芷音也面容苍白，但不发一语。</p>
“三个数，将她送过来，不然本王今夜，不介意让颜芷音，做这前殿外姜家第一个流血的人。”</p>
一句话落，他似乎不想再听姜家人多说分毫一般，唇角一扬，他轻飘飘地喊。</p>
“一。”</p>
“不可能。”</p>
是姜帝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姜溯，当先开口。</p>
“二。”</p>
容祁置若罔闻，那刀尖抵在她咽喉间，似乎下一秒就要送进去。</p>
姜溯眼神已有些泛红，死死地盯着容祁，但还未说话。</p>
“三。”</p>
最后一个数落，容祁耐心顿失，手一摆，暗卫握着刀就刺了下去。</p>
“且慢。”</p>
姜溯几乎是和他这句话一同说出，声音极大，又带着颤音，像是怕容祁反悔一般。</p>
暗卫的刀停住，姜溯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帝师一巴掌就扇了过去。</p>
“糊涂。”</p>
姜溯来之后还没和姜帝师说明情况，是以姜帝师也仍然以为人还在他们手里，此时听了这话自然不答应。</p>
“颜芷音不行，还有姜浅，还有姜筝，还有你姜府藏在外面的一众女眷，本王会挨个杀，直到见着人为止。”</p>
姜帝师瞳孔一缩。</p>
容祁何时把他们藏在外面的女眷抓到了手里？</p>
但犹豫也只片刻，姜帝师咬咬牙，“我随你杀。”</p>
女儿没了还有儿子，他登基后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还能短缺了这几个女眷？</p>
这四个字，顿时让容祁刚低下来的头又抬起，锐利冷然的眼中像覆了一层雪意一样，他刚要说话，风灌过来，他玉容上莹白之色更明显，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p>
“王爷。”</p>
那大臣犹不放心，上前两步想要扶住他，容祁却把他推开。</p>
但就这样一个动作，推搡间，容祁踉跄了一下，又忽然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鬼使神差地朝身后看去。</p>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p>
她并未受伤，一身裙杉也如他今夜离开时一样，不见什么狼狈，手中握着一把弓，屏息站在那。</p>
他眼神一顿，紧接着眼中寒意散了一半，又怕引着姜家人怀疑，他只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p>
而晏青扶站在他身后，却看懂了他一句话的唇语。</p>
“弓箭，我信你。”</p>
手中的弓只是她来时带着防身的，但容祁短短一句话，她却已懂了他要她做什么。</p>
四周早有潜伏的暗卫，盯着姜帝师手中的新帝，只要姜帝师松手，就能把新帝安好地带出来。</p>
容祁是要她用手中的这张弓，射杀姜帝师。</p>
手一颤，她莫名地生出几分道不明的情绪。</p>
她的弓箭是容祁一手教出来的，是她六艺里学的最好的。</p>
可如今她对面要杀的，是挟持新帝的人。</p>
但凡这箭偏了一寸，新帝都可能丧命于箭下，或者引的姜家恼羞成怒，不管不顾杀了容瑾。</p>
听懂容祁唇语的一刹那，晏青扶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p>
她担不起失败的后果。</p>
可又转念一想，如今所有的人都现身在人前，姜帝师手中拿捏着容瑾，是桎梏，让容祁处处受限。</p>
此时是拖着，城外有他们的大军，可也有姜家的援军。</p>
若不在此时速战速决，多等一会，新帝就多一分危险，也多了一分的不确定。</p>
她低下头犹豫地看了一眼弓箭，几乎是颤着手将箭矢搭好，可只抬起了片刻，一看到容瑾几乎整个人挡在姜帝师身前，顿时又失了力气。</p>
不，不行。</p>
她握着弓箭，连葱白的指尖都握到泛白，明明此时盛夏，她却打了个寒颤。</p>
这风险太大了。</p>
“小九。”</p>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她睁大了眼睛抬头去看，却没见容祁回头，四周也正常无比，像是没人听见这句话一样。</p>
是传音入密？</p>
可以容祁的武功，何以只传了这一句就不再说了？</p>
“王爷小心。”</p>
而阵前，容祁只传音和她说了一句话，顿时内力又散了一些，一时撑不住身上的伤，他踉跄了一下。</p>
而姜帝师也在此时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电光火石间，他已经猜到容祁在城外受了伤。</p>
顿时更为猖狂。</p>
“我给王爷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要不要新帝的生死。”</p>
一盏茶。</p>
晏青扶眼中顿时更为挣扎。</p>
但又似乎因为容祁方才那一句小九，又生出了一些勇气。</p>
他叫她，小九。</p>
这是他们之间，亦师徒亦友人，最亲密的，旁人都不知道的称呼。</p>
亦承载了那一年，他对她全部的教导。</p>
“也罢，我也给王爷三个数的时间就足够了。”</p>
转眼之间，姜帝师已经变了想法。</p>
他们城外的援军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他亦没什么可怕容祁的。</p>
“搭箭。”</p>
往昔和如今传音的这句又落到一处，似乎是知道她的犹豫和挣扎，容祁再一次传音。</p>
几乎下意识的，她搭好了手中的弓箭。</p>
一如那一年教过她的一般，纵然五年没再用弓，连动作都不差。</p>
“二。”</p>
姜帝师的声音似乎穿过人群灌到她耳边，握着弓箭的手一颤，另一道声音紧接着而来。</p>
“扣弦。”</p>
她手下也跟随着用劲，箭正对着姜帝师和新帝容瑾。</p>
是出了一点偏差，就能扭转局势的时候。</p>
怕吗？</p>
当然怕。</p>
可传音入密的那道声音又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她。</p>
她是容祁亲自教出来的骑射，连他都信她，她岂会叫这人失望？</p>
“三。”</p>
第三个数响起，她的弓已拉满，没再等容祁这句话落下，她手中的箭如一道流星一般，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飞速穿过人群朝姜帝师刺去。</p>
银芒破空。</p>
在姜帝师挥手的刹那，箭矢到了近前，正中他眉心。</p>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p>
容瑾只见着那一道光芒刺空落在眼前，紧接着失去了控制，暗卫抓准时机，将他从姜家阵前带了出去。</p>
“凡姜家一脉，留活口下天牢，其余所有不降者，通通斩杀，动手。”</p>
冷然威厉的声音响在人群里，顿时偌大的前殿乱作一团。</p>
兵士如蜂拥一团，抱头投降的，拔剑斩杀的，混着尖叫声和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撕开了这场混战的最后一角。</p>
而晏青扶松了弓，像是脱力一般顺着墙软了下去。</p>
她本就刚过了软筋散的药效，又因为这一场事耗尽了她的精力，此时乍然松手，便只能倚着墙根喘气。</p>
朦胧微光里，天边第一道太阳升起，她眯着眼看见容祁逆着人群，眼神注视着她一路奔到了她跟前。</p>
熟悉的清香环绕，她还未有所动作，已被人揽进了怀里。</p>
“小九。”</p>
容祁的力气极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扣进骨血里一般，声音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意。</p>
他将晏青扶的头埋在脖颈处，感受到她的颤意，顺着她的背说。</p>
“没事了。”</p>
她在容祁怀里终于放松了全部的神经，葱白的手攥到发白，眼眶里的热意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涌上来。</p>
“八皇叔。”</p>
“别怕。”</p>
他亦有些眼眶微红，许是失而复得，许是因为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p>
她便抱着人又喊了一句。</p>
“容祁。”</p>
“嗯，我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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