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接二连三的箭簇入肉的噗嗤声,黑暗中,那头狂暴巨兽怒吼连连,震动的夜空仿佛要裂开一般,无数飞禽走兽从密林中窜出,四散奔逃。
鳌拜一连射出五六支大箭,直到他胳膊酸痛,再也无力张弓,才扔掉大弓,举起长刀。
这时,远处声响停止。
巴图鲁望向周围惊魂甫定的弓手,急忙询问:“死了几个人?去看看囚车有没有····”
他还没说完,旁边弓手指着林子叫道:“跑了1
众人纷纷望去,昏暗的月光下,一头受了伤的老虎飞速越过篝火,一瘸一拐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群弓手还要张弓搭箭上前再射,鳌拜挥手道:“不追了,中了箭,必死无疑,今晚所有人不得卸甲,五人一组,轮番值守,明日辰时便出发。”
见囚车全部安然无恙,鳌拜松了口气,命令清军结伴上前,将被撕咬成碎片的同伴尸体收拢回来,架起篝火焚化,骨灰装进酒罐里,运回沈阳大营。
等做完这些,已是后半夜了。
鳌拜彻夜不眠,这名清国最凶悍的巴图鲁,盯着跳跃的火苗,思绪翻飞。
这头猛虎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何还要和己方硬抗,这畜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竟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当年在赫图阿拉,在两黄旗覆灭前夕,进攻汗王宫的开原军战兵,那面高高飘扬的黑虎大旗。
那面虎旗和那些争相赴死的开原兵,便和这猛虎一样!
“近卫第二军1
一只蝙蝠扑向江边熊熊燃烧的篝火,在翅膀燃烧后坠落在地,发出凄厉的嚎叫,鳌拜伸出已经发麻的大脚,用力将蝙蝠碾死,心里恶狠狠道
“这次回去,我要碾碎沈阳,为阿玛报仇,杀光开原兵。”
一夜无话,次日天色微明,清军怀抱同伴骨灰,沿着鸭绿江继续向西前行。
经过昨晚一场血战,鳌拜麾下十多人的白甲兵和二十几个包衣,现在总共只剩三十人,一宿没睡,包衣阿哈们红着眼睛,精神极度萎靡,真夷主子们还好,仇恨支撑他们继续前行,现在这些建州女真人身上已经没了昨日的趾高气昂得意忘形,距离沈阳还有三四天路程,第一天他们便损失近半人马,幸存的人很多身上都有伤,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午时三刻,囚车吱吱呀呀碾过宽甸至沈阳的官道上,驿道两盘成尘土飞扬,遮阴的树木早早被围攻沈阳的清军砍伐建造楯车云梯。
十月晌午的太阳直射在囚犯身上,他们被关在这逼仄的囚车中,身子半蹲不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到半个时辰,腿就麻了,还别说沿路没吃没喝,别提有多遭罪。
耀眼的阳光刺的江流儿睁不开眼,昨晚亲眼目睹松下受伤,他哭了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今天醒来脑瓜子嗡嗡作响,神智有些不清,眼前不时出现各种幻觉。
一会儿在库页岛上让罗刹鬼在后面追,一会儿回到沈阳城和丁碧搏斗。
马车经过一个坑洼,车轮猛得一陷,一阵颠簸,驭虎少年醒了。
“你们几个尼堪都是罪大恶极,妈的,临死还要浪费主子粮食!到了沈阳,把你们扒了皮喂狗1
马车在一处破败的驿站前停了下来,里面空空荡荡,铺兵早就跑光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包衣冲进驿站搜查一番,一粒米也没找到,气得骂骂咧咧跑出来,提着马鞭走到囚车前。
“想要活命,就说出沈阳城内守军番号,各城门主将姓名······”
包衣喊了半天,没人应答。
五个囚犯一天没吃没喝,一路折腾下来,都只剩下半条命。
平时说个没完的康光绪早成了哑巴,在昏沉的日光下低垂着脑袋。
估计是怕他饿死,鳌拜特许给这位纨绔子弟一块牛肉干吃,康光绪狼吞虎咽吃下,喝了口水,又问包衣要酒喝。
包衣奴才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康光绪又昏死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鳌拜瞟了身后一眼,确定康应乾的儿子还没断气,便让这位凶巴巴的包衣再给木匠皇帝送吃的过去。
“喂!水,水,”
老钱身子蜷缩囚车里,龟裂的嘴唇轻微嚅嗫,朝走向朱由校囚车的包衣低声呼唤。
“找打1
包衣抡起马鞭,狠狠抽向老钱,忽然背后嗖嗖声响,他连忙缩了缩脖子,两支利箭掠过光秃秃的头顶,往前飞了出去。
正在驿站中休憩的清兵立即警戒起来,手持兵刃望向四周。
“喂!你们这群拖着根猪尾巴辫的狗东西,当初皇帝留你们一条狗命,你们还敢祸害辽东,真是活腻了1
五十步外,上百精骑簇拥着个汉人将官,奔腾掩杀而来。
他们马速极快,呈扇形将驿站包围。
为首那名武将身材魁伟,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眉宇之间,颇有桀骜之色,
在他身后,两名齐军战兵扛着面黑色大旗,策马疾行。
驿站三十多包衣真夷,面对这突发情况,一时手足无措,呆呆望向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敌人,很多人犹豫着要不要逃走。
“李自成去救人,其他人,跟我去杀那个鞑子大官1
听见吴霄命令,李自成立即挥舞手中令旗,周围十几骑跃马而出,跟着他朝囚车狂奔而去。
马兵边跑边抛射轻箭,一波轻箭落在囚车周围,包衣阿哈见状,大叫一声,四散逃去。
鳌拜大声叱咤着,试图组织幸存的白甲兵反击,不过显然只是徒劳,对面马兵数量是他们三到四倍,而且装备精良,有备而来。
对面那支遍布孔洞的大旗上,赫然印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