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镐从天津卫出发时,不仅抢走吕同知大批南货,还截下了运河码头二十多万两漕运银,此外,还准备给开原带去二十匹良马,杨经略恨不能把整个天津都给女婿搬去。
可惜现在不仅钱货将要没了,这位大明好丈人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
吴霄扶着沈炼,急急往前走,忽觉脚下踩到什么,低头看时,一块破碎的马掌被木板勾住,漂浮在水面上。
他用刀鞘将马蹄拨开。
周围传来低沉的呻吟。
光线越来越黯,沈炼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忽然撞到一个胳膊上。摸了摸,尸体早已冻僵。
“死人堆在舱口,水灌进来,漂得到处都是。”
吴霄刚说完,眼前出现一抹光亮。
三个受伤的水手和番子靠在大木箱上低声呻吟,冰冷的海水沿着木箱不断上涨,即将把他们淹没。
吴霄伸手在一名伤兵鼻孔探了探。
“活不了了。”
沈炼面无表情的从这些人身边走过。
吴霄从钲带取下个装满酒的椰瓢,扔给一个还在喘气的家丁,让他喝酒止痛。
又往前走了几步,黑暗中传来渗人的笑声。
吴霄一手扶着沈炼,一手举起火折子,跌跌撞撞在刺骨的海水中摸索。
“你娘就在前面······”
吴霄话没说完。
眼前忽然出现张女人的脸。
惨白惨白,仿佛纸片人一般。
“你是人是鬼!”
吴霄退了两步,吓得一屁股坐在水里。
沈炼抬起血淋淋的手臂,颤巍巍向那张脸伸去。
“妙晴,我娘呢?”
左光斗的疯女儿站在两人身前,脸颊被留下道血印,还在痴痴笑着。
“在那儿啊,刚还在和我说话。”
她用手指了指身后。
沈炼脚步踉跄。
水中漂着具僵硬的尸体,左腿消失不见,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吴霄叹了口气,拔出苗刀,淌着积水,转身朝甲板去了。
几个伤兵已经停止呻吟,在冰冷的海水中死去。
周围只剩沈炼和疯女人。
“采莲死了,卢渐行也死了,娘,你也死了。”
沈炼跪在冰冷的海水中,望着水中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娘,孩儿只想让你享福,孩儿只是厌倦了杀戮,孩儿只想做个寻常百姓,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
“娘,你说话啊!”
凄厉的嚎叫响彻舱底。
“娘!”
披头散发的左妙晴如女鬼附体,在装满南货的大箱子上跳来跳去,痴痴笑着,隔着冰冷的海水,俯视沈炼。
“嘿嘿,百户大人,你在东厂灭门无数,这会,也尝到家破人亡的滋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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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冒失的倭国浪人跟着冲进舱底,刚走下楼梯就被埋伏在两边的裴大虎等人砍下脑袋。
一名倭国水手抱着灰瓶,狂叫着向前冲去,作势就要将灰瓶扔到舱底。
他刚跑几步,便听甲板二楼一声爆响,倭国水手应声倒地,前胸被打出个拇指大小的血窟窿。
一群武士循声望向二楼。
等白雾散去,须发花白的杨镐缓缓放下鸟铳,怒视一众倭寇,在魏招掩护下从容离去。
细川氏的家老在一群武士簇拥下,来到福船甲板上:
“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杀宫本武藏,便是与我细川氏为敌!与我家主公为敌,就是与幕府将军为敌!”
趴在挡板后面的裴大虎回道:
“老子是平辽侯麾下中军卫队队长,你们这群倭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开原的船!敢杀平辽侯的人!老子管你是谁,今日你们都得偿命!”
家老听到开原平辽侯几个字,神色微变,挥手招来一名朝鲜通事翻译。
朝鲜通事神情复杂的望向眼前这艘千疮百孔的明国福船,凑近在家老身边,对他耳语一番。
细川氏家老再抬头时,已是满眼怒火。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主公在朝鲜的皮毛生意,去年亏损大半,都是你们开原賊做的!细川氏要杀你们!征夷大将军也要杀你们!”
一群倭国浪人怪叫着冲上来要给宫本武藏报仇,家老沉声道:
“他们已是困兽,不必浪费性命,先回朱印船,用火炮击沉他们!让他们下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