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安禄山不少日子了,顾青渐渐明白了安禄山邀宠的套路。
首先要逗李隆基和杨贵妃开心,前世的说法叫“幽默”,可惜安禄山的幽默细胞并不足,于是他只好用一种笨法子,那就是扮丑。
扮丑也算是幽默,扮相越难看越容易引起观众的心理反差,从而造成一种优越感。无论是当初安禄山以三百多斤的体重跳胡旋舞,还是今日所谓的“洗三”,最后这个三百多斤的胖子包在花花绿绿的襁褓里蹦蹦跳跳出来,都属于“扮丑”的一种。
效果很明显,李隆基和杨贵妃都被安禄山的扮相逗得哈哈大笑,旁边的宦官宫女也笑个不停,宫人们仿佛统一了口径似的,竟异口同声欢呼着“禄儿”。
顾青冷眼旁观,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个死胖子脸皮的厚度终究还是超过了顾青的想象,原本以为认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人为干娘已经够不要脸了,结果安禄山用实际行动告诉顾青,他还可以更不要脸。
三百多斤啊,近五十岁的成年人啊,手握十几万精锐边军啊,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当成初生婴儿裹在襁褓里?
看着安禄山的扮相,顾青恶心得不行,却不得不努力维持笑脸,附和这一对笑点奇低的帝王公婆。
安禄山却洋洋得意,蹦蹦跳跳到李隆基面前,连声音都刻意便得尖细,用自以为很萌很天真的恶心语调道:“父皇,父皇,孩儿以后便叫禄儿了,干娘已答应收禄儿为义子了。”
李隆基老怀大慰,捋须大笑道:“好好,禄儿以后也是朕的义子,朕的江山便靠禄儿帮朕好好守住了。”
“父皇放心,禄儿一定不负父皇所望,待禄儿回到北境三镇后一定从严治军,三镇十数万将士皆是只效忠于父皇的虎狼之师。”
李隆基愈发欣悦,大喜之下当即下旨赐了安禄山百两黄金。安禄山伏身下去谢恩时,李隆基仿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顾青。
顾青若有所觉,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一眼恐怕有深意,明知自己与安禄山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恩宠安禄山,那么,以李隆基玩到炉火纯青的帝王心术来说,他希望自己做什么呢?
帝王术玩的就是平衡,安禄山手握十几万精锐之师,李隆基果真对他完全放心吗?
按顾青的猜测,李隆基可能需要一个能制衡安禄山的人,这个人不一定是他,但顾青会争取成为这个人。
并不是李隆基对安禄山起了疑心,制衡臣子只是李隆基的一种本能,任何臣子都需要有人能够随时代替他,牵制他,这才叫“制衡”。
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顾青立马打定了主意,忽然走到杨贵妃身边,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杨贵妃,柔声道:“贵妃娘娘喜获义子,今日何不双喜临门?臣与贵妃娘娘是同乡,来长安后多得娘娘照拂,臣心中感激,娘娘如此年轻貌美,臣亲口说过娘娘是古往今来的四大美人之一,臣不敢把娘娘叫老了,若娘娘不弃,臣想叫娘娘一声‘姐姐’,不知可否?”
杨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顾青。李隆基也愣住了,没想到顾青竟然当着安禄山的面来了这么一出,委实出人意料。
安禄山脸上的肥肉哆嗦个不停,刚才他扮丑的样子把顾青恶心坏了,此刻顾青这一声“姐姐”反过来又把他恶心坏了。
杨贵妃迅速看了看李隆基,见李隆基面带笑意却不发一语,杨贵妃立马满面嗔容叱道:“顾青,御驾当前,莫胡闹1
顾青无辜地眨眼:“臣没有胡闹呀,叫您姐姐不行么?那以后还是以臣自称吧。”
杨贵妃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安禄山,哭笑不得地道:“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这种玩笑也能乱开么?禄儿……你置安节帅于何地?”
顾青恍然:“啊,忘了这一出了,安节帅,实在抱歉,小子年轻不懂事,一时有些忘形,不过你我皆是陛下的忠臣,对陛下和娘娘感恩的心情却各不相同,不如以后各论各的,安节帅意下如何?”
安禄山冷冷一哼,没搭话,而是裹紧了身上的襁褓,原本是一次成功的扮丑,引得陛下和贵妃娘娘开怀一笑,然后他打算趁着龙颜大悦之时借机请求换下三镇军队里的一批汉将,任用一批胡人将领,然而没想到顾青横插一脚进来,将好好的气氛搞得异常尴尬难堪。
换汉人将领的事只能留待以后再找机会重新提了。
“顾县侯,您这一声‘姐姐’,可平白将我降了一辈呀,这个便宜被你占了,我心中可不爽利。”安禄山皮笑肉不笑地道。
顾青也笑道:“安节帅见谅,我刚才见贵妃娘娘和节帅您母子情深的情景,不由大为感动,一时忘形,出言孟浪了,不过,安节帅孝心感动天地,既然认了贵妃娘娘为义母,往后这种莫名其妙降一辈的事还多着呢,节帅应当早些习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