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秋曾有一个小男朋友,是刚参加工作时认识的。他来中国留学,眼睛很亮,是婆婆纳那种惹人怜爱的浅蓝色,可体内又像裹着一团火,总是不知厌倦地说想她爱她。太浓烈的爱吴庆秋觉得烦,在圣诞晚会时吃着寡淡的饭,闭着眼心一横提出分手,她不敢看他,害怕心软。习惯之后的几段恋爱,分与被分都没啥负罪感。她这种薄凉的人,也许就该孤独终老。</p>
吴庆秋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戒,爱与不爱太麻烦了,走肾比走心容易。</p>
眼前的人还在说什么,吴庆秋反应过来总结出——我的能力不够,对国内市场也不了解,父辈积累的资源不能砸在我手上,我需要你协助。</p>
幸好幸好,只是抛出橄榄枝。</p>
“小陈总,我很贵的,猎头几倍挖我我都没去,老张虽然难伺候,但真有什么问题,还是会担责护犊子的。”</p>
“不急,来日方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相互了解。”不怪吴庆秋多想,陈生的确总说一些语义模糊的话,包括这句。“我觉得你很不错,我们很合适。”</p>
新年的聚会上,陈生作为吴庆秋的男伴出席。林渝和邹医生站在一起碰杯,聊起“蜜月”该怎么圆满度过,顺便调侃了下长辈的心思。以往这个时候,吴庆秋都要打电话跟阿哒隔空守岁,今年电话不知道该打给谁,犹豫了一会儿。阿姐的名字赫然亮起。</p>
她说:“小秋,我离婚了。”</p>
吴庆秋对这段婚姻的结局并不意外,甚至还觉得晚了些,她立马定了机票,让毛向晴来上海。</p>
六年吧,吴庆秋都住独自住在二十几平米的单间,于她而言,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起初是合租,最大的窘迫就是卫生间不自由,好笑的是,居然养成了在公司大号的习惯。而后渐渐搬得靠近中心,也不敢添置家具,对于一年有近两百天在外地的人来说,仿佛回到这个卧室才是反常。到老张手下后,逐渐拥有十七个国家的签证和三小时出发的行动力。</p>
毛向晴来了,吴庆秋又有家了。她立马换租了个房子,新四件套还在路上,两人缩在一起睡觉,像二十年前的夜晚,拥抱彼此取暖。毛向晴睡不着,时不时玩吴庆秋的头发,她做了许多次拉直软化,乍眼精致细看还是有毛躁的印记。时间是一头拉不住的野马,此刻阿妹倒成了阿姐,能够护佑受伤的那方。</p>
吴庆秋依旧很忙,回到家时已过九点,但不需要自己开灯了。毛向晴系着围裙,厨房里飘来故乡的味道。她招呼吴庆秋吃饭,又笑她的吃相和小时候一样。持久注视着,眼睛泛酸,毛向晴说:“不好意思啊小秋,来这里打扰你这么久,都半个月了,你回来得越来越晚,是不是工作太忙了?”</p>
“阿姐,你说什么呢,工作是工作,最近忙是应该的,你来这里还没好好逛逛,怪我才是,咱俩啥关系,你放心住着。多久都成……这折耳根煸腊肉真好吃……”</p>
吴庆秋四年级时,毛毛读六年级。因为跟男生打架而破了相还需挨处分,阿哒从后山赶来,裤腿还沾着露水,回到家骂了一顿,庆秋拉着衣角哭着求情,阿哒这才知道因果向两个孩子道歉,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再怎么也是大人的事,和小孩不相关,你们就好好念书就行。赶明儿让你阿大去学校跟人理论。你瞧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破相了哦。”</p>
于吴庆秋而言,毛向晴是除阿哒外的第二个亲人。寨里流言称,她是私生女,兴许她爸在老家早就有老婆孩子了,反正隔得远两地跑哪边也不耽误。还有更难听的,都被阿哒都会一一怼回去。可总有阿哒不在的战场,例如学校。小孩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会添油加醋,阿姐总会张牙舞爪地替吴庆秋出头,只是这次闹大了。</p>
面对姨母姨父,阿哒没说具体原因,谎称毛毛摔伤了,得休养一段时间,快寄好用的膏药回来。伤口不深但险,老实铅笔戳到右眼角,阿大念着吉人自有天相,好在年纪小自愈强,勤涂药与精细食补后,浅浅看上去像个痣。另一个男孩也没捞着好处,被推到在地后手骨折了,双方协商,对方有错在先停课两个月,表姐写千字检讨。</p>
一周后,毛向晴决定出门应聘,走在路上,碰到了熟人。</p>
“毛毛?”</p>
“小鱼儿。”</p>
三人约在球馆打羽毛球,林渝欣喜之余又不免担忧,和来游玩不一样,毛毛的表情未变,却满是流动的情绪与故事。吴庆秋来得迟,那两人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林渝责怪,“吴庆秋,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呀,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至少也能帮忙搬家。”</p>
“算了,都过去了,我们现在生活挺好的呀。等着,我换完衣服就杀你个片甲不留。”</p>
关于离婚的原因,她们心照不宣地等待,只平静接受结果,毛毛愿意开口时,倾听便是。</p>
运动是第二好的解压方式,离开球馆,身心愉悦。毛向晴婉拒了前来搭讪的男生,急匆匆赶上去,三人又像从前那样并肩散步。林渝问:“若不是偶遇,你俩打算瞒我多久。”</p>
“小鱼儿,不好意思啊,是我让小秋保守秘密的,打算等一切步入正轨后才跟你讲。”</p>
“正轨?什么意思,就是先找到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