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昨天晚上为止，前往投奔章片裘的唐人，共43人。”</p>
跟温行鹤汇报的是许师傅，舞黑狮狮头的打帮老大蹲守了章片裘小半个月带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p>
温行鹤笑了笑，“救世的菩萨，之前倒是我小人之心了。”</p>
“您判断得真没错，他挂的那牌子惹来了黑手党，怎么那警察跟夹着尾巴的狗似的，点头哈腰的？”许师傅说到这，方才还中气十足，刹那声音骤然小了些，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红着耳朵连忙喝了口水。</p>
温默的耳朵烫得很。</p>
夹着尾巴的狗、点头哈腰，这说的不就是这段时间他们自己个吗？</p>
温行鹤喝着茶，从杯子上方看过去，许师傅与温默的那种尴尬像乌云，压在上头。</p>
哒，茶杯轻轻放到了桌子上。</p>
“得到理事的支持很重要。这种位置的人，本就不好打点。”温行鹤语气很平静。</p>
三十年前，理查德.佩恩.奈特捐出了他1000幅素描画、800尊青铜文物、几十颗宝石，换来了佩恩.奈特家族的成员永远占据理事委员会的一个名额。</p>
而亨利先生，则捐赠了10000份之多的民族志藏品和光拉过来就用了37架马车的史前文物，以及78尊极其重要的印度雕塑藏品，换来了理事委员会的一个名额，且不世袭。</p>
能捐赠的，非富则贵。</p>
还有一部分理事是有实权的贵族，直接占据名额。</p>
这帮人，本就高高在上，更何况面对一个大清国来的人，且是在战时。</p>
“理事享有全权，瑞恩理事愿意让我们入，事情应该是妥了。”温行鹤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容。</p>
理事享受全权，短短的六个字，内涵颇丰。</p>
简单来说，只要文物入库，一切都归理事会管。</p>
围绕文物，博物馆需要扩建、推翻新建，向财务部申请拨款，申请多少、用了多少，都由理事会定夺。而藏品的保护，除了有地方放，还有养护，以及购买和淘汰。</p>
购买文物，倒是透明，淘汰文物，就很微妙了。</p>
藏品太多，为了腾空间，所以定期进行淘汰，这是一项制度。</p>
淘汰的标准是什么、淘汰哪些、淘汰的东西去了哪里，不必对公众、对政府进行说明。说句难听的，或者说，说句真实的，所谓的淘汰品大概率去了理事们的家里，也是正常的。</p>
“有权，而我又有求于他们，为难我属实正常。”温行鹤想起身，手抓着椅子的扶手却起不来，疼得他重重地喘了口气。</p>
温默别过头去，本忍着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簌簌地滑落，她飞速地擦了下眼泪，“我应该跟着进去的。”</p>
那日，他们去拜见瑞恩爵士。</p>
听闻，这位瑞恩爵士是伦敦第一批收藏东方文物的，他甚至还有一组青铜鸡首壶——这可是商朝的文物。</p>
温行鹤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上下打听，殚精竭虑。</p>
“再有钱也不会嫌钱多，把金锭子多拿些，珠宝，对，拿上。美国的金币……虽然这边不怎么流通美国金币，但也带一些。”</p>
“把贝勒爷要我们带过来的那个佛头拿上。他收藏青铜鸡首壶，送佛头……他应该也喜欢。”</p>
临出门，温行鹤又止步，“我祖传的青花瓷，拿上。”</p>
“啊？”温默很是惊愕。</p>
祖传的青花瓷是顶好的藏品，但带过来并不是收藏的，而是敬佛，潮汕人嘛，神佛多，带过来的那一套是温行鹤祖传下来放本族贡品的。</p>
“这可是保平安的。”温默舍不得。</p>
“我平安不平安有什么打紧的。”</p>
“您祖传的……”</p>
“祖传的，那也是大清给的，再说了，祖传的才好呢，灵的。”</p>
就这样，温行鹤、温默两人抵达了瑞恩爵士的府邸外，又在长廊上等了两个小时，从傍晚七点等到九点，便要他们进去。</p>
“呃，你在外头等吧，去马车里。”温行鹤看了眼温默，说道。</p>
“我也一起去吧，这天阴冷，您腿疼又犯了。”温默很是担心，若对方好打点，便不会要他们在长廊上吹冷风这么久了。</p>
“不。”温行鹤摆了摆手。</p>
再见到温行鹤，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了。</p>
他浑身都是湿的，嘴巴都乌了，一步一步走得佝偻得很。温默鼻头一酸跑过去迎着，他一头就栽了下去。</p>
醒来后，温行鹤不提经历了什么，温默好多次想问，许师傅都摇了摇头，她便不问。</p>
心里头，大概是明白的，膝盖淤青，整个后背沿着脊柱的位置都肿了起来，这定然是跪了许久许久的。</p>
对于温行鹤而言，跪，虽然屈辱，但也没什么，家奴嘛，跪惯了的，为了御玺而跪，没有半点委屈。</p>
只是，他替大清委屈。</p>
那个来找瑞恩爵士的印度人，就是个什么锡克骑兵的某个小头头，他把与温行鹤同样的申请表递过去时，瑞恩爵士没有半点为难就签了字。</p>
伴随着签字唰唰唰的声音，那印度人看了眼跪在那的拖着长长辫子的温行鹤，咧嘴笑了笑。</p>
“前几天，我看报纸上说，你们印度锡克骑兵说大清蒙古骑兵就是一群家禽？”瑞恩顿笔，问道，“他们真那么弱吗？那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p>
“哈哈，那蒙古骑马怎能与我印度骑兵相提并论？如鸡鸭般，不堪一击。”印度人轻松地耸了耸肩，看了眼跪着的温行鹤，“喂，猪猡，我说得没错吧？”</p>
鼻尖扑上来一阵又一阵的灰尘的味道，让温行鹤的鼻尖痒得很，眼睛也酸胀。</p>
怎么回复呢？</p>
反驳，必然会起争执，那就会对进入协会无益，搞不好前功尽弃；若不反驳，承认？那就丢了贝勒爷的脸，丢了大清的脸。</p>
“我只是一介奴才，实在不懂朝政或战场上的事，不过我想，锡克骑兵纵然有丝丝英武，也是背靠大英帝国的科技才好乘凉。”</p>
瑞恩爵士笑了起来，显然这个回答他很满意，而一旁的印度人脸垮了垮，不好驳斥，也只能露出个皮笑肉不笑来。</p>
之后，瑞恩爵士又处理了几件公务，在办公室吃了点东西，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总之，他将温行鹤遗忘在了角落里。</p>
次日清晨，瑞恩爵士醒来才想起这件事，见这温行鹤居然依旧跪着，他颇为震惊，又有种傲慢被满足的快感，抑或是礼送得不错，抑或是本就打算让他们进入协会，总之，他签了字。</p>
将申请表递给温行鹤后，又介绍了温莎城堡和荷里路德宫的几个负责人，说是自己的好朋友，帮他引荐。</p>
温行鹤大喜，拜谢。</p>
“协会的事搞定了，接下来是银行。”</p>
说到这，温行鹤有些许疑惑。</p>
打通银行关系是贝勒爷专门交代的，他有些不太明白：银行那么多，打通有什么用呢？</p>
“英格兰、德国、法国的中央银行，已经找到了经理人。”温默把资料包放到了桌子上，“户头开了十几个，随时可以入。”</p>
“办得真快。”温行鹤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拿出资料后，不由得再次赞许，“办得不错。”</p>
温行鹤虽会有英文，但不会阅读，尤其是这种专业性的资料，而温默则很贴心地用笔将翻译写了出来，附在了里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