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哲学家和人类学家试图用概率说话，说一个人一辈子会遇到多少人、会和其中的多少建立亲密关系、又会和其中多少建立恋爱关系，这种概率论普及到普通人那里，普通人在吵架的时候就容易丢出来一句——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不和你在一起的话、我照样会和别人在一起！</p>
这种话非常伤人，因为它戳破了唯一论的幻想。的确，在初相见的那一天，没有谁非谁不可，感情是日益加固的，如果总是抱着初相见那一日的可能性去生活，并在出现分歧的时候丢出来这样一句话，那大家只会活在初相见那一天，怀疑与审视、可替代的感觉永远如影随形，因此大家也体会不到什么是坚不可摧的感情。</p>
但事有两面，没体会过什么是坚不可摧的感情也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绑定上了唯一二字，那就代表它抗风险的能力特别低，足够珍贵、又非常容易失去。</p>
而且感情和感情是不同的，虽然人们总是说“我同样的爱你们”、“我对你们一视同仁”，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说谎，只要跟感情有关，那就一定会有三六九等，没人能给出相同分量的爱。</p>
姜昱还小，西昂也不大，四岁的年龄差在孩子眼中等于天堑，可在大人眼里只有一点点差距，而在生命维度更高的生物眼里，那就更少了。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在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前行着。</p>
生物与造物对时间的感觉不一样，生物感觉时间是流逝的，造物感觉时间是闪烁的，区别在于前者缓缓流淌、不管做与不做，时间都会飞走，而后者可以停留在自己想停的区域内，并看着其他人的时间一幕幕闪过。</p>
无人在意的今日，在造物眼中却是重要的一幕，看着两个少年对视的画面，祂轻轻叹了口气，明知道那个人听不见，但祂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别急，已经没有多久了。”</p>
“先来后到的道理我也懂，但谁是先来，谁是后来呢？和这个孩子比起来你是先来，但和那个人比起来，你好像是后来。”</p>
“唔……人类的感情真是太复杂了，我还是先去上课吧。”</p>
…………</p>
西昂改了主意，姜昱他们就多了一个领队。</p>
提摩西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希望西昂来带队，就像辛妮德一样，只要是跟姜昱关系亲密的人，基本都对西昂带有偏见。但西昂教他们的时候一点都不藏私，久而久之，连沈问风都不好意思再嘲讽他了。</p>
在学校里西昂教他们五个怎么团队作战，回到皇宫西昂还给姜昱开小灶，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帝都星进入了秋天，西昂也明确感受到了姜昱说过的对你有好处是什么意思，他在学校里更受大家欢迎了，那些支持凯珀尔的贵族子弟也开始对他释放善意，而原本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也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抗拒。</p>
原来其中有一半人都支持他和姜昱交好，另一半人则认为他应该在交好的同时提防姜昱，至于那几个零星厌恶姜昱的，也慢慢就跟西昂冷淡了。</p>
他们也没法针对西昂，毕竟西昂在委员会里几乎就是一言堂，偷偷搞事是不可能的，正面单挑他们也做不到，别说单挑了，就是一起上，他们都不是西昂的对手。</p>
这人最出名的就是用人形对抗别人的第二形态，连人形都变态到这种地步，不敢想象等他变成第二形态又有多恐怖。</p>
……</p>
另外秋天到了，这也说明联赛马上就要来临了，前两天联赛官方刚放出所有报名队伍的信息，联赛于整个帝国来说都是大事，有点像永恒议会那边一年一度的明星球赛，每年到了联赛的时候，许多直播公司都会大赚一笔，帝国还会发行当年的纪念品和彩/票，数额不大，也就是玩个乐趣。</p>
今年还是有凯珀尔参赛的一年，早一个月前各大公司就开始预热了，由于艾略特一世把他儿子保护得死死的，人们翻来覆去就只能看那一丁点可怜的影像资料，所以今年联赛恐怕是他们能大饱眼福的唯一机会，就这一点，就让今年联赛的热度远超过去好多年。</p>
每个星球时间不同，而且联赛地点有两个，一是荆棘星，二是使命星，哪怕在这俩星球上，也只有他们本地那个经度能正常收看，其他城市照样要被迫熬夜。</p>
因此各种观赛套餐层出不穷，穷一点的就去星网上购买全息类套餐，和大家一起凑个热闹，有钱人则购买了超真实套餐，售卖的公司不仅会给他们提供完全模拟学院星时间和气候的房间，先让他们适应了当地时差以后，再模拟出超级逼真的联赛场景，这种技术可以让人感觉自己就坐在联赛观众席，还能自己选择包厢，除了皇帝包厢不能选，其他的想坐谁身边就坐谁身边。</p>
……</p>
明面上已经这么热闹了，暗地里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允许的事情发生，比如开地下赌/场、铤而走险、收买学生。</p>
这都不是姜昱需要关心的事，姜昱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他证件照的问题。</p>
报名以后官方会将所有参赛学生进行公示，公示信息包括姓名、专业、来自哪个学校、以及一张非常清晰的半身照。</p>
姜昱照片一个月前就拍好了，至于报名是耿文彦替他报的，琴在一旁审查。</p>
现在他就拿着自己的报名信息来找这两人算账。</p>
“我拍了那么多张，为什么你们就选了这一张！”</p>
这是他拍的第一张，因为他是被艾略特叫过去的，根本不知道这照片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他一站上那个台子，他就习惯性地笑了一下。</p>
现在好了，全部报名学生三万人，除了他，没有一个是笑着的！</p>
提摩西在姜昱后面劝他：“不可能只有殿下在笑，肯定还有别人也笑了，咱们刚才看的时候只看了一千多人，后面还有两万多呢。”</p>
沈问风开口：“我刚才编了个程序扫了一遍，确实只有殿下一个人在笑，不过还有一个人没睁眼，殿下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p>
不等姜昱说什么，沈问风又突然改口：“哦，这个人是眼睛太小，不好意思，殿下您继续。”</p>
姜昱：“…………”</p>
琴在心虚，她其实知道姜昱肯定不愿意用这张照片，但耿文彦一说话，她就稀里糊涂答应他了。</p>
此时也是耿文彦更加气定神闲，他微笑着看向姜昱：“用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殿下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p>
姜昱气鼓鼓地看着他：“也很蠢。”</p>
耿文彦严肃道：“我不允许殿下这样说自己。”</p>
姜昱：“……”</p>
你不允许有什么用，现在所有人都要这样认为了！</p>
这可是帝国联赛，会出人命的那种联赛啊！其他人全都展现出自己最冷酷帅气的一面，女孩子们也挑衅冰冷地看着镜头，显示出自己志在必得的模样，只有他笑得像是马上要去游乐园坐旋转咖啡厅了，他的名誉！都被毁了！</p>
…………</p>
姜昱的担心不无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在疯狂保存这张照片，有人就对着他的照片吹毛求疵。</p>
首先就是他的竞争对手们。</p>
一号竞争对手，也是今年夺冠大热门，耿家那位太子爷——耿元诚同学。</p>
他对着照片轻嗤一声：“这位殿下到底怎么想的，他该不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要参加联赛吧，看他笑的，好像他马上就要去游乐园坐旋转咖啡厅了。”</p>
对面的人凑过来看了看，然后挠头道：“我觉得挺可爱的啊。”</p>
耿元诚刷一下收了虚拟屏，垮着脸道：“不准在我面前夸其他对手！”</p>
那人又挠了挠头：“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吗？”</p>
耿元诚：“不能！”</p>
那人撇撇嘴：“好吧……”</p>
二号竞争对手，另一个夺冠大热门，也是第六军校的种子选手——雅丝敏同学。</p>
雅丝敏对着姜昱的照片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凝重地得出一个结论：“他这是在迷惑我们，他故意露出这种天真无害的表情，这样战场上相遇，我们就有可能不忍心打他了。”</p>
雅丝敏的队友问她：“那你会不忍心打他吗？”</p>
雅丝敏爽朗一笑：“我会打得他改口对我叫爸爸！”</p>
队友：“……”</p>
你是真敢想啊。</p>
雅丝敏无视了队友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站起来，对其他队友说道：“既然对方已经出招，那咱们就要接招！从今天开始，每人再加两个小时训练时间！都看我做什么？二十岁就是应该奋斗的年纪，不用担心训练过度的问题，等比赛前三天我就给你们放假，到时候养足精神，第一就是我们的！”</p>
其他队友：“……”</p>
有时候真的很希望天上能掉下一个陨石来，不用砸穿整个学校，只要把队长带走就好了。</p>
……</p>
三号竞争对手，斐柔帕利耶全族的希望，也是艾德琳上将的儿子——卢卡斯同学。</p>
他和雅丝敏一样都在研究姜昱的照片，毕竟联赛开始前他们对竞争对手的所有了解，就只有这张照片了。他们还是斐柔帕利耶军校的，住在花园星上，完全打听不到帝都星的事情。</p>
其余队友都屏息等着他研究出一个结果来，终于，卢卡斯慎重起身：“我明白了。”</p>
队友们异口同声：“你明白什么了？”</p>
卢卡斯缓缓说道：“我明白咱们的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p>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卢卡斯右手砸左手，兴高采烈道：“咱们殿下是个很有武德的人啊！在别人都冷冰冰看着镜头的时候，只有他是笑着的，这就是他想传达给大家的信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殿下好善良，太好了，斐柔帝国的未来有救了！”</p>
其余队友：“……”</p>
无语片刻，他们的表情转换成了怜爱，卢卡斯，你能这么强真是太好了。</p>
不然你早就被我们联手送到厄里斯之眼挖矿去啦。</p>
…………</p>
竞争对手看见这张照片了，而远在永恒议会的姜黎等人也看到了这张照片，最近议会和帝国在合作，这张照片传过来，他们也没说什么诱导性的话，这让姜黎他们感觉挺欣慰的。</p>
看着照片上笑得开心的姜昱，姜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p>
你过得好，那就太好啦。</p>
……</p>
连永恒议会都看到照片了，那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自然也看见这张照片了。</p>
艾瑟尔星上有不少人对姜昱的模样指指点点；天幕星上蜂后放大姜昱的照片，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它仿佛正在侦查什么、或是对比什么；爪爪星系的居民则有些忐忑，他们希望姜昱是个善良的性格，又怕这是他伪装的。毕竟爪爪星系就在议会和帝国之间，帝国要是有个善良的继承人，或许以后他们就不用总是夹缝求生了。</p>
而所有人当中，看着姜昱照片时间最长的，当属一个小行星上的人。</p>
这颗行星属于可居住星球，但资源早就被挖掘殆尽，后来行星上还住着一些人，这些人属于帝国、却又不熟悉帝国。</p>
在帝国这样的行星并不少见，只是这颗略略特殊一点，因为它的编号是fa42584，在很久很久以前，它还被绿植覆盖的时候，这颗星球还有个比较好听的名字，橄榄星。</p>
但在今天，人们更习惯称呼它另一个名字——叛军星。</p>
叛军星的首领坐在荒原上，他身后是一顶劣质且漏风的帐篷，身前则是他刚打劫回来的苦力，这些人以劫掠为生，个个手上都有人命，叛军对他们也相当恶劣，只要不听话，一鞭子就抽下去。</p>
这是没有法度和政府的地方，所以人权？想都不要想。</p>
利奥波德坐在一块凸起的黄棕色石头上，他盯着因信号不好总是闪烁的虚拟屏，看着姜昱那张笑脸消失再出现、出现再消失。</p>
晨星坠落之夜才出生的幼崽……</p>
而他从未听说过他的存在。</p>
哈，他还真是有个好哥哥、好姐姐。</p>
现在他又多了个好侄子。</p>
利奥波德盯着姜昱脸上的笑，他想说有什么好笑的，和艾略特生活在一起居然还能笑出来吗？他是个恶魔，你是个恶魔的崽子，你能笑，只能说明你和他一样。</p>
但是突然他又想起来，姜昱会笑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在他小时候，他笑得比姜昱还开心。</p>
心里的某些情绪开始翻腾，利奥波德突然关掉虚拟屏，转身就往荒原远处走。</p>
旁边的属下看见，连忙问他：“去哪？”</p>
利奥波德头也不回：“杀人，泄火，你想一起去，那就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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