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子夜,因为二月朔日过去未久,天空上寒月如钩,几无光亮。
此时的清水河谷中,仍在唐军控制之内的子城全都已经被夜色所吞没,唯有城墙城头处还闪烁着一些哨望的火光。
至于河谷外围已经被突厥所攻占的那几座子城,眼下依然有一些喧哗躁闹传出,而且城内所透出的光亮也都闪烁不定,很明显那些胡卒们在攻克子城之后,仍在贪欢庆祝。
当然,彼此之间距离已经这么接近了,自不可能相安无事、全不设防。唐军子城外架设着层层拒马,只留下几条紧急的通道供人员出入,城头上守军们也都抱弓假寐,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至于对面的突厥队伍,上半夜的时候也常有游骑往来巡弋,且在几条主要的道路间架起了一些临时的防御工事,还算不时谨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胡人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夜中巡逻的马蹄声响起的规律越来越缓慢,野地中生起的警戒篝火因为乏人添柴,也已经只剩余烬。
彼此阵线距离这么接近,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仿佛那些胡人们根本不担心夜中遭袭的问题。
但这还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唐人也常常招边境内外的胡人仆从人马。这些胡人们大都是没有怎么经过训练的牧民,或能简单辨认旗鼓进退的号令,但却绝非什么令行禁止的强军,打得了顺风仗,但却很难承担真正的攻坚固守。
而且,就算唐军真要展开反攻的攻势,也不是从河谷出动。诸子城之间本来就是一个联防整体,地势平坦的河谷可以在诸城之间快速投放和抽调人马与物资,但彼此之间很难直来直去的攻夺。
河谷两侧的沟岭同样属于防事体系的一部分,唐军于此经营年久,早已经在经营复杂的河谷之间铺设出蛛网一般的运兵路线,既是增加河谷防线的复杂性,也是为了应对如眼下这般子城被攻夺后的重新夺回。
位于清水城西侧靠近沟岭的一座子城里,在城墙的阴影下正有一群将士们正在悄悄的进行披挂整装。
刺史冯敬禹此刻同样披挂一身山文甲,他将一根根裁成细条的绢布分发给每一名负责此夜出击的营士,待营士们接过绢条并缚在额际,并用毛笔添上一抹鸡血。
除了辨认敌我标识之外,雄鸡之血有辟邪之效,能够庇护战死的英魂下入黄泉而不受侵扰。这说法或不足为凭,但也体现出将士们不畏死战的决心。
清水河谷有守军三千余众,本来还有数量更多的民夫与胡部城傍,但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还是不可贸然将那些战斗力低弱的仆从们派上战常他们战斗意志并不强烈,一旦发生什么营哗,所带来的危害却大。
在娄师德的劝说下,刺史冯敬禹也对此夜袭营保有极大的信心,准备投入两千人进行作战。其中八百员由他亲自率领,绕过沟岭间的兵道直接进攻突厥贼寇们所占据的城池。
另外一千两百人则编成四支骑兵队伍,他们将在清水城中待时出击,并不参与第一轮的夜袭。换言之,如果冯敬禹一行不能扰乱敌营,给骑兵争取到适合的战斗时机,则骑兵队伍便根本不会出城,那八百名回攻子城的步卒们便要自生自灭了。
将士们还在默默的扎缚甲衣,突然清水城里响起了急促的鼓号声。雄浑的鼓声很快就打破了夜的宁静,宿鸟惊飞、野兽惶走,整片河谷之地都因这鼓声而变得躁动起来。
很快,靠近胡人阵线的郊野中,篝火火光再次壮起,并有胡卒策马冲入,入前来细窥唐军动静。但除了清水城里传来的隆隆鼓声之外,唐军诸子城就全无别的声息。
“这些唐卒真是狡诈可厌,龟缩在城,只凭鼓号惊人睡梦1
“你们这些唐军不是嚣张高傲?此夜可汗行帐正在河谷,若有胆色,出城来战1
那些遭受惊扰、外出巡视的胡卒们策马叫嚣着,神情、语气俱是恣意,对于能够逼得唐军不敢出城作战,心里可谓是自得又骄傲。
清水城鼓声响了三通之后便停止了下来,之后唐人防守的城堡中便再也没了别的声息。一些胡卒气不过,纵马冲向左近城堡外,向着城头一通叫嚷,但无论怎么叫嚣,城堡中的唐军都全无反应。
于是胡卒们一边留在郊野继续盯着,一边又派人返回营帐回报消息。
此时胡人所驻守的城堡以及郊野的营帐里,兵卒们也都稍作整顿、准备作战,当听到兵卒回报这可能只是唐军的扰敌之计,心情不免大大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