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意腰间银铃造型朴素简单，是再寻常不过的装饰。</p>
可它的响声清脆空灵，远比沈南音听过的所有铃声摄人心魄。</p>
它撞响的频率，音色的长短，似乎都有某种规律，让他那颗连桃花醉也无法完全俘虏的心脏，逐渐迷失在这铃声之中。</p>
乾天宗大师兄是孤高的云，是自由的风，没人见过他狼狈屈服悸动不安的模样。</p>
现在程雪意看见了。</p>
每到被铁链捆缚的人紧要关头的时候，她就会停下，等一切过去又继续。</p>
如此往复循环，看着他在清醒与沉沦之间来回受折磨，确实称得上是狠狠惩罚。</p>
她将沈南音羞辱欲死，痛不欲生。</p>
他被她完全掌握，身上每一寸都经过她的洗礼，直到体无完肤，再无隐私。</p>
她始终衣着整齐，面带微笑，大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不肯放过他所有忍耐克制又倾泻爆发的瞬间。</p>
那实在是美丽的画面。</p>
程雪意有些上头，手上渐渐没有分寸，他那儿甚至因此受了伤。</p>
沈南音汗如雨下，在黑暗的洞窟里努力对上她的眼睛，尽管已经如此，他还记得他的计划，他的使命，拼尽全力维持尚算平稳的话语。</p>
“若你发泄够了怒气，便放我离开。”</p>
沈南音一字一顿，极其费力道，“天亮就来不及了。”</p>
程雪意大约猜到他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的是什么。</p>
她遇到了妖，还是在乾天宗里横行的妖孽，一看便不是被当做奴隶压榨使用的那群妖族。</p>
不管他们怎么进入乾天宗的，结果不过两种。</p>
要么被杀了，要么被关进镇妖塔。</p>
想到自己来乾天宗蛰伏五年的目的，程雪意渐渐找回理智，洞窟外天际泛起亮光，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是该结束了。</p>
玩得太过火，哪怕身份不被看穿，恐怕也不能再安稳留在乾天宗。</p>
“那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说不认识我吗？”</p>
程雪意缓缓凑近，其实已经不怎么纠结这个问题。</p>
是用了点真心，可着实不多，也已经发泄够了。</p>
发泄完了，就会想到自己上头之前那一点疑虑。</p>
她极近地观察他，抬手抚过他眉眼上的伤口，以她的眼力，看不出这张脸上任何伪装痕迹，这确实是原装脸没错。</p>
她仔细检查过这张脸，但没太仔细看过夜夜相处那人的脸。</p>
手下这张脸那么好看，受了伤好是可惜，不过也没关系，一点皮肉伤，他灵力回来一下子就能治好。</p>
视线下移到他的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程雪意意识到了不同。</p>
眼睛。</p>
这双眼睛很不寻常。</p>
与夜里她见到的他，虽然瞳仁眼睫都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可眼神不同。</p>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p>
他的眼神是那种即便身为阶下囚，即便被她那样戏弄羞辱，观赏把玩，依然能从容接受，不至于真的羞愤去死，沉溺其中的淡然。</p>
他依然能寻到自己该来之处，该去之处。</p>
这让她费心折磨得来的快感都削减了不少。</p>
不能成为他的噩梦真是遗憾。</p>
但是——</p>
程雪意直起身，捂住沈南音的眼睛。</p>
腰间银铃轻响，她感觉到他因为这个响声身子微微一颤。</p>
他这是在害怕吗？</p>
她又高兴起来。</p>
程雪意无声地笑了一下，双眼明亮地说：“大师兄记住了。”</p>
“我叫程雪意。”</p>
“可不许再忘记了。”</p>
……</p>
“师兄！”</p>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南音猛地回神，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看到付菁华担忧的神色。</p>
再看她身后，镇妖塔前无数弟子，长老和师弟师妹们都在。</p>
沈南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布满伤痕，皆是收妖时留下的。</p>
他终于拉回了飘远的思绪，转眸望向镇妖塔上的师尊。</p>
白发白衣的静慈法宗是最终阵眼，两人对视之后，沈南音走入镇妖塔之中，与师尊合力将法阵全部修复完成。</p>
这个过程很慢，比收妖更慢。</p>
沈南音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山洞的，他听到程雪意的名字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人躺在后山林间，衣衫整齐，一丝不苟，连发冠束发的手法都与自己往日一样。</p>
他昏了过去，做不了这些，是谁做的不用想都知道。</p>
沈南音那时灵力已经恢复七成，身上清爽干净，没有昨夜黑暗之中的泥泞与狼狈，仿佛他只是做了个梦，可他知道那绝不是梦。</p>
他的伤口还在。</p>
眉峰上被人划破的伤痕已经愈合结痂，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灵力找回来后，想将这点皮外伤疗愈得毫无痕迹也是轻而易举，但他没那么做。</p>
不管是眉峰的被人指甲划破的伤痕，还是某个从未有第三人见过之处的伤痕，他全都无暇顾及。</p>
他必须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将大妖全部抓回。</p>
好在虽然有点难，他还是做好了这件事。</p>
人站在镇妖塔里，耳边回荡着大妖们的污言秽语，沈南音全不放在眼中。</p>
待阵法修复好，他要转身出去的时候，那在群妖上首一直沉默的画皮妖忽然哼笑起来。</p>
“沈南音，纵然你法力高强，天赋异禀，百年的修为便能擒获我们，那我们也不算吃亏。”</p>
沈南音因为“吃亏”两个字脚步顿住，今日又一次失神。</p>
他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还对另一个人提到过这两个字。</p>
他今日魂不守舍的次数实在有些多，这完全违背了他的习惯与自律到有些严苛的性格。</p>
沈南音紧锁眉头，那张总温和浅笑从容不迫的脸上难得布满寒意，这让画皮妖更是欢欣。</p>
“你们暗中封锁乾天宗，怕我们逃走再难抓回，这确实庇护了山外的弱小，可你们那些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