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正躺在麦场上,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丝凉意,却丝毫没有打扰到他那份深沉而满足的睡眠。他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如同远处山涧的溪流,悠然自得,又带着几分乡村特有的质朴与宁静。在这悠长的呼噜声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似乎在诉说着内心深处的喜悦与期盼。</p>
“牛哥……牛哥……”黑蛋的梦话里,牛哥的名字被反复提及,那是一个在他心中有着特殊地位的人。</p>
“嫂子说的真是不假……你是急着回来吃新麦馍馍啦……”黑蛋在梦中仿佛与牛哥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p>
“可把你盼回来了!咱兄弟们又该热闹起来啦……”黑蛋在梦里继续喃喃自语,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牛哥背着大包小包,一踏入村口,就被一群孩子和热情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着,分享着各自的趣事,而牛哥则笑得合不拢嘴,一一回应着。</p>
“嫂子这下就高兴晕啦……”黑蛋想到翠花嫂子,那个总是笑眯眯、温柔贤惠的女人,自从牛哥出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一人操持,虽然辛苦,但她的心中始终充满了对牛哥归来的期盼。</p>
正当黑蛋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时,“闷儿雷”带着草帽,赤脚光膀穿着一条宽大的黑粗布短裤,赶着一辆木轮大车,大车上套着一头老叫驴,车上放着长把儿竹扫把、绳子,和扬场的木锨、簸箕、推拢麦粒儿的工具和几条布袋,手里举着一杆大鞭。他把车子停在麦场边儿,把老驴的后套从车上摘下来,牵着老驴站在麦场里的石磙旁吆喝着,“黑哥……麦子晒焦了该碾啦!别睡了,快起来吧!”</p>
可喊了几声黑蛋嘴里仍然传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闷儿雷”自言自语道:“黑哥是太累啦……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儿吧。”</p>
“闷儿雷”捋顺好老驴,把后套的铁钩挂在石磙木架的铁环上,把一根长绳拴在老驴的笼头上,在长绳的另一头儿挽了一个套子,套子挂在左肩膀上,长绳顺着屁股沟儿从两腿间穿过,他站在场子中间面向老驴,“啪”地向老驴屁股上甩了一鞭,老驴“哏呱”昂头叫了一声,甩了甩两只长长的耳朵,“吁吁吁吁……”“闷儿雷”吆喝着老驴拉着石磙在麦场中走起了圆圈儿碾起了麦子。石磙两端的膏油铁臼与木框两端的铁凸头儿,摩擦出叽叽呀呀的叫唤声,好像石磙在慢悠悠地哼唱着人们听不懂的小曲儿。</p>
黑蛋在睡梦中听到了鞭子的噼啪声,迷迷糊糊醒了过来。</p>
他坐起身来拍了几下脸上爬的几只大蚂蚁,举臂伸了伸腰张嘴打了一个过瘾的呵欠,望了一眼麦场、眼睛哧愣起来……他是在回忆他做的好梦,回忆在梦中与牛壮见面的情景。他仰脸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在做白日梦啊!”</p>
他站起身来一脸愁容,闷闷不乐地握着桑叉走到场里,向“闷儿雷”打了一声招呼,说道:“老弟中哇!老哥还在梦中你可碾起来了,咋不喊哥一声儿?”说罢用桑叉撂翻着石磙碾过的麦子。</p>
“想让你多睡会儿,你摊场干了一上午够累啦!”</p>
“累倒是不累……这活儿哪有蔢麦累?睡觉做梦比干活儿还累。”</p>
“天上悬着日头做白日梦哇?”“闷儿雷”笑着说道,“准是梦到了牛壮大哥啦!”</p>
“老弟可说对啦!真是白日做梦哇!空喜欢一场。”</p>
“唉……”“闷儿雷”叹了一声,“依俺看呐……”“闷儿雷”说了半句不说了。</p>
“依你看啥?”黑蛋边干活儿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想说话就把话说完!”</p>
“牛大哥去年夏天淹进河里,这又到了夏天时候了,要是活着早就该回来了。”</p>
黑蛋听了停住手中的活儿,“唉”地叹了一声,“俺也是这样想哇……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悬着啦……咱们兄弟也没啥有把握的话去劝说荷花儿根儿母子俩别在大河边儿守望了。要是她们不守望牛哥、不相信牛哥还活在黄河里,她们娘儿俩可咋继续活下去哇!唉……真是揪心呀!”</p>
“不说牛大哥了,再咋说也说不回来,咱兄弟又不是神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