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汉杰一听这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欠你皮鞋?俺咋记不起来啥时候欠你皮鞋?俺以前在队伍里只穿过一次新皮鞋,只穿了半天又被强行脱掉收去了……俺都舍不得买双新皮鞋穿,咋会欠你新皮鞋?”</p>
黑蛋见蒋汉杰装糊涂,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瞪着眼睛说道:“你是故意装糊涂赖账吧?!你要是没银子买那就算啦!”</p>
蒋汉杰一听这话急了:“俺得知道为啥事儿欠你老弟皮鞋呀!”</p>
黑蛋嘿嘿一笑,说道:“你以前用大喇叭在大街上吆喝:叫声蒋小六打你三拳头!叫声蒋汉杰买双新皮鞋……俺刚才叫了你两声蒋汉杰,你不得给俺买两双新皮鞋?”</p>
蒋汉杰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俺喝多酒的醉话!你老弟还当起真来啦!”</p>
黑蛋也哈哈大笑起来:“不管醉话不醉话总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买新皮鞋以后就叫你蒋小六啦!”</p>
蒋汉杰笑着摇了摇头:“好啊好啊!叫声蒋小六免你三拳头儿……”他说着说着,突然警觉地扭头向王家的麦场里瞅了瞅,然后拍了拍黑蛋的肩膀说道,“走啦走啦,该支差去了……端王家的饭碗就得给王家干事儿。”</p>
说完,他再次提起那个洋铁皮大喇叭,开始新一轮的吆喝:“防火防盗……防火防盗……小心为妙……”</p>
黑蛋看着蒋汉杰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蒋汉杰这个人虽然爱喝酒爱吹牛,但本质上并不坏。而且,在这个乱世之中,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差事已经很不错了。</p>
黑蛋酒喝得兴奋起来,瞌睡也被烧酒吓跑了,加上蒋汉杰大喇叭的吆喝声,他躺在席子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回想着往年牛壮在的时候,蔢麦、打场、逗趣儿热热闹闹地,可现在虽然还有几个要好的弟兄,但弟兄们的心里都被牛壮的不幸像永远散不去的乌云笼罩着……硪也不打了、轿也不抬了,年节里狮子也不耍了……弟兄们像没有领头羊的羊群。</p>
他又喝起了烧酒,长叹一声脑袋枕着两只手掌,仰面凝视着天上的明月,他想道:牛壮哥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活着是人、死了是鬼,都在这个月亮下。不管是人是鬼能见上一面心里也踏实些,他忽然感到人生的寂寞和无趣。</p>
这时从邻着麦场的董家菜园儿里传来了吹箫的声音,吹箫的人儿是在村里开酒馆儿的董老板雇的一个外乡年轻儿,这个年轻人儿就在菜园里搭了个草庵儿,独身一个人儿在那里白天种菜夜里看菜园儿,种的菜正好满足酒馆儿的需要,每月董老板给他几个铜子儿。这个年轻人儿爱好吹箫,人们常常看到他腰里别着一杆长长的竹箫,闲着的时候解闷儿似的就吹上一通。不知道他是按照乐谱吹还是随意吹,反正吹得有滋有味儿。在这夏天月夜里他独自一个人儿,也许是他想起了父母亲人,也许是他想起孤身远道为别人打工挣口饭吃、感到人生的艰辛悲哀,也许是他想到了相好的女人儿……不管怎样儿他吹箫肯定是排解心内的郁闷。他此时吹奏的箫声低沉哀伤,像从阴间缓缓飘出的怨鬼泣诉,给朦胧的月色蒙上一层虚幻的丧气。</p>
黑蛋听着这悠悠扬扬哀叹不已的箫声,顿觉丝丝阴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他感到牛壮的魂灵即将出现了,他期望见到牛壮的阴魂儿,哪怕是看到牛壮的一个身影儿也好,要是能与牛壮说几句话就更好了……他们兄弟分别时间不短了,这么长时间了牛壮在阴间也应该想着老弟呀!黑蛋坐起身来瞪着大眼等着牛壮阴魂儿的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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