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叶、宫叶！”</p>
宫翼疾步上前，眼眶微红，云淮愣在当场。</p>
原本前来的宫家长老感觉到阵法传来的煞气，面色有些难看，但到底开口道：</p>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的抉择，家主和主母说过，一切顺她所愿。”</p>
但说破天，宫叶依旧是宫家数百年难出的天才，谁能想到最后会如此折损？宫家家主和主母也绝非不疼惜这个女儿，可居其位谋其政，如今的情况，两人已经分身乏术，要不然不可能让旁人前来。</p>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p>
宫翼眼中闪过茫然。</p>
而叶长欢看着手中断掉的捆仙绳，那股被笼罩的窒息感再次袭来。</p>
尤其是头顶宫殿化为粉齑，一个身影砸下来时！</p>
“陈文轩！你怎么在这里！”</p>
云淮这时才反应过来。</p>
宫叶独自一人面见轩辕泓，那那些跟着宫叶的弟子呢？</p>
废墟之中，陈文轩身上两道剑痕交错，戾气狂暴到了极致，而对他动手之人亦有挂彩。</p>
剑修站在高处，皱起眉头看着他：</p>
“我并未想杀你，你为何非要对我下死手？”</p>
当初叶长欢和他发现队伍有一分为二之后就分头而行，叶长欢撞见的是宫叶和轩辕泓，顾斯恶看见的却是陈文轩将一众弟子送了出去。</p>
此番做法极为艰难，要知道在妖族眼里，这些人不听命令，实为狡诈，自然见而杀之，在人族眼里，他们南弦宫都是叛徒，同样不会手下留情。</p>
就是在已经叛了的同宗弟子眼里，他们也是不愿与宗门一道的卑劣之辈，哪怕不会下死手，也免不得落井下石。</p>
此件事到最后，好似都要他们站一个队，如若不然，他们在哪儿都是敌人，在哪儿都是死局。</p>
顾斯恶明白宫叶和陈文轩的想法，其实最好的法子他们见过。</p>
当初梵天秘境出来他们在东洲密林见到的那两个南弦宫弟子就是最好的答案。</p>
即是无法抉择，那就隐世避之。</p>
宫叶愿意以身入局，跳入阵法之中毁掉连通东洲的通道，却早早让陈文轩带着不愿站队的弟子离开，到底，她总不能让这些弟子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吧？</p>
他们可以死在私人恩怨之中，也可以死于大道争锋之中，却唯独不该死在不愿弑杀同门也不愿成为叛徒的抉择中。</p>
是以顾斯恶没阻止，见陈文轩杀出重围时帮了一剑，妖兽成尸，浮屠界河岸漫漫，河水湍急，一入其中，总有机会走出去，去哪儿都行，就是别再回来了。</p>
可陈文轩作为最后一个却是唯一没渡河的，反而将剑锋指向顾斯恶，他那时已然伤痕累累，就算骤然下了死手，也不会是顾斯恶的对手。</p>
陈文轩无言，嗤笑了一声，原本对准顾斯恶的剑刃突然一个折转斩向叶长欢！</p>
低头看着阵法的修士异常敏锐，回头抬手：</p>
“破！”</p>
一掌即出，与长剑冲击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陈文轩没入其中！</p>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个修士心性诡谲，性情多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做出些其他事来。</p>
“他怎么敢！他要做叛徒不成！”</p>
云逸怒然。</p>
这里面顾斯恶该是会生气的，可此刻对于对方的变卦，他只是抿唇，黑瞳静静看着这一幕。</p>
一个强弩之末伤痕累累的修士，下了杀手也要对战这里杀气最重之人，那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找死！</p>
不是贬义词也不是褒义词，这是事实而已，陈文轩就是在找死。</p>
嗡！</p>
金茎黑瓣的莲花层层叠叠，带着主人凶煞的气息，那把长剑之上哀鸣之声络绎不绝，他指间结印，一把黑色的剑芒朝着叶长欢斩下！</p>
这是他的最强一击！</p>
而叶长欢对此并不陌生，当初何家秘境，天罗宗弟子瞿娆亦是用了同样的法子。</p>
他们自命不凡自恃清高，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之下！安能死于狡诈宵小之辈？</p>
脚下法印不断扩大，杀气滚滚而来，叶长欢衣摆摇曳，灵气与精神力都提到了顶尖！</p>
“罗生——”</p>
“相！”</p>
对付一个元婴中期，远远还用不上这最强一招，可没人会去羞辱一个一心与你一战的对手。</p>
南弦宫内门弟子陈文轩，为自己选择的死也同样轰轰烈烈。</p>
咔嚓。</p>
与青锋触碰的黑色剑芒开始一点一点的碎裂，到最后化为灰烬，青锋发出刀鸣，随即他手中之剑也断为两截！</p>
“来啊！来啊！”</p>
他大喊一声。</p>
看着对面的刀修。</p>
手中血肉淋漓，刀锋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贯穿他的心口。</p>
握剑的手一松。</p>
咣当。</p>
断剑掉落在地上。</p>
叶长欢眼睛眨了眨，沿着刀刃流淌的血迹染漫了她的手心，连带着她的眼睛也有些红。</p>
修士的身体顺着她跪了下去，她握刀的手彻底松开，撑住了对方的臂膀。</p>
“陈文轩！陈文轩！”</p>
云淮厉吼，被苗璇玑死死按住。</p>
死了，宫师姐死了，陈文轩选了自己的路，也死了，他与此人的关系从来不好，若是没有妖族之事，多半终有一日会来个生死对决。</p>
但为何会是现在？若是他们都选好了自己的路，那他呢？好的坏的，哪怕是他最不待见，活着都好，怎么就都丢他一个了？</p>
其他人面色不知悲喜，看着那个修罗道修士的陨落。</p>
“你、你没手下留情……”</p>
陈文轩跪在地上，艰涩的一字一顿，眼眶通红，没说一个字都咳一口血：</p>
“顾斯善……多谢你并未留情……”</p>
他死的堂堂正正，不是死于叛族也不是死于窝囊，而是死在一场绝无放水的对决之中。</p>
一阵凌厉的寒光闪过，那是——突破修罗道精神力鸿蒙境后期！</p>
三千大道，修罗道以恶入道，却是最为接近仁道的那一道。</p>
可能参透其中玄妙的从来寥寥无几，无人知道这个修罗道修士在垂死之前到底悟到了什么。</p>
但那日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记得，中洲南弦宫内门弟子陈文轩，曾经凶名在外的修罗道修士，死前大笑了一声：</p>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再也不做宗门弟子！再也不做……宗门弟子！”</p>
再也不受因果所累。</p>
其实人族妖族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宗门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修罗道，他以恶入道，他自私自利，手上染血无数，在仙途这条道上，他从未有过一丝松懈。</p>
偏偏，偏偏他还是卷入这浮尘之中，那他就不要了，他宁愿死了重来！</p>
只愿来生再也不做宗门弟子，再也不受因果所累。</p>
修士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皲裂，微风习习，最重化为虚无。</p>
青锋一落，被刀修稳稳接住。</p>
她的手第一次有些抖。</p>
云淮大叫着，挣扎着咆哮。</p>
苗璇玑就在他身后，残酷的开口：</p>
“同为修士，旁人要做的选择旁人自己知道，那你呢？自幼猖狂，一到做抉择的时候何时自己想过？哪一条才是你想走的？”</p>
“宫家宫叶将你推出来，不是因为你身后有我，而是她同样看的清楚，你也不过是跟着她的路走而已，即不是你自己想走的，她自然不会让你跟着一起。”</p>
“云淮，你好好想，你到底想要如何！”</p>
“你别逼他了！”</p>
一个声音插入，苗璇玑骤然回头。</p>
云逸胸口起伏，死死握住拳头，别过头咬牙道：</p>
“他到底还是不是你儿子！哪有娘会这样的！没瞧见他都快生出心魔了吗？他没成为叛徒被处死，你就要逼他走火入魔自裁不成？！”</p>
“你在教我？”</p>
苗璇玑平静反问。</p>
“我不过是听着炸耳朵罢了！你们的事与我毫无关系！本少爷懒得管！”</p>
云逸说罢就转身，没再多嘴。</p>
可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如今心中怒火已然中烧。</p>
顾斯恶跳下楼阁，殿顶早已被削开，盘旋的妖兽飞掠而下。</p>
厮杀从未终止。</p>
这根本不像是突如其来的摩擦。</p>
宫翼看着手中滴血的剑，眼睛血红的冲出大殿！</p>
身后传来宫家长老惊愕的呼唤声：</p>
“二小姐！”</p>
……</p>
嗖！</p>
轩辕泓被团团围住，三宗宗主终于得以时机，堵住了他的前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