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下，混迹着血水的地面粘稠而艳红，仓乾瘫倒在地，愣愣的看着天幕，苍白的脸上水珠划过，呼吸几乎微不可闻。</p>
“阿乾！”</p>
杜涟漪强撑着站起来，被李疏狂搀扶着要往前，步重华经事最少，他不解为何一切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喃喃：</p>
“师兄。”</p>
“怎么会这样……”</p>
晚一步赶来的明昭和莫琮愕然，晕死的仓踽心口的位置血淋淋的一片，更重要的是，他的修为和道义在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化为虚无。</p>
也就是说，他现在连练气都不是，和每一个刚入两仪镜勘测出道义的凡人一样，是一个修苦行道的新弟子。</p>
奈何他们才要抬脚，门口那些雪兽就涌了上来。</p>
仓乾只不过顿了一下，就猛地睁大眼睛，那双眼里平静的吓人，死死握住玉杵站了起来，佝偻的身影之前，数个庞然大物挡住他的去路。</p>
噌！</p>
玉杵尾部的利刃冒着寒光，他冷冷的走上前。</p>
顾斯恶感觉到落在他左肩上的手重了重，那把长刀发出轻响，叶长欢的声音依旧冷静：</p>
“我做辅，继续。”</p>
“我不。”</p>
他毫不犹豫的开口。</p>
系统：【不好，宿主，这个炮灰反派长脑子，知道你把他当挡箭牌了。】</p>
叶长欢微愣，但也仅此而已，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盯准一只雪兽计测方向。</p>
她这是准备自己动手。</p>
她原本想跳下来，但剑修快她一步，将她安稳的放了下来，其他一行人早就忍不住了，云逸手执昊天镜，恶狠狠：</p>
“管他是真是假！这雪兽，我是杀定了！”</p>
“就是做梦都不能做得如此憋屈，我等安能旁而观之！”</p>
数道身影一闪而过，但剑修却对她道：</p>
“你就在此处，我杀得掉，顾斯善，没有你我也能杀得掉，你不能去。”</p>
他抓住剑柄，将叶长欢的去路挡得死死的。</p>
叶长欢被气笑了，脚下灵气一汇，就直接越过他，冲迎面而来的雪兽一刀斩下去！</p>
“笑话，没有你，我便不能打了不成？！几只雪兽而已，我刀上染的血何止几只！”</p>
雪兽身上被斩下一道刀口，但反应同样迅速，一爪拍下来是重量何止百斤！且速度之快，简直是直接撕裂虚空眨眼就到眼前的，叶长欢早已有所准备，退进皆有章程，脚下一动，火灵气在雨中燃起，她微不可绝的眉头一皱，直起腿来反手一刀斜切而过！</p>
慢了一瞬，砸中的是雪兽的胸口，那爪子依旧砸下来，密密麻麻的符文笼罩在她的身上，锈剑破空而出，直接贯穿了其掌心！</p>
叶长欢甚至没停顿，见此仿佛没听见骨裂声一般，再出现时已经是在雪兽心口之处，双手握刀，直接贯穿！</p>
轰！</p>
雪兽轰然倒塌，她也随之跌过去，晚到一步的锈剑几乎贴着刀刃插入其中，叶长欢想要拔刀，想到什么换成了左手转而要走向另外一头雪兽。</p>
可这次剑修没让她得以离开，指着她右手手背上流下的血珠：</p>
“若真的可以，那你为何两次为我做辅！”</p>
“这只手已经拿不起刀了。”</p>
是了，挨了合体期大能一击，即便只是波及，也不可能真的受些小伤就此相安无事，那只拿刀的手，和左腿腿骨之上，皆是重创，丹药入口也不过止血而已，若是继续下去，那便永远拿不起刀来。</p>
这一点叶长欢自己清楚，系统同样明白，只是系统巴不得这个人类更弱些，自然不会阻止。</p>
至于这个剑修，敏锐得让人忌惮。</p>
锈剑落入他的手中，他不敢耽搁时间，叶长欢也同样没停手，两人在厮杀之中争吵，即便依旧配合默契，但并不妨碍现在的极度不和。</p>
顾斯恶一剑惊鸿，眼中罕见露出怒气：“你的手不想要了！”</p>
“笑话，右手不行，我左手依旧可以拿得起！”</p>
叶长欢便顺势补刀，咬下衣袖的布条，毫不犹豫将握刀生疏的左手和刀柄缠在一起，嗤笑一声，火光一闪而过，蔓延到了雪兽躯干，她突然朝着虚空一踏，瞬间凝结的冰霜落在她的脚下，由此借力，一跃而起！</p>
“吼！”</p>
雪兽庞大，难免有死角，更别说两人合作几乎天衣无缝，根本难以顾及全部。</p>
是以惊怒发出怒吼。</p>
这里到底冰天雪地，叶长欢这个火灵根是杀器也是被压制的一方，是以雪兽见这个人修胆敢靠近时想也没想到的吐出数道冰锥，蓝色法印压在她的头顶，势要她无处可逃！</p>
可它万万没想到，这也是水灵根主场。</p>
咔嚓——</p>
空气一冷，快速砸下来的雨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寒冰，宛若一枚枚小剑，噼里啪啦的砸在刀修有顶的法印之上！</p>
不远处锈剑对准雪兽抬起的臂膀，快如闪电！</p>
“轰！”</p>
剑锋贯穿雪兽臂膀让这个庞然大物不得不倒退一步，那一串星火裹挟着刀刃数刀齐下！一击毙命！</p>
叶长欢额间是细密的汗水，胸口明显起伏，两人还没忘记还在吵架。</p>
亦或者说，是顾斯恶在单方面的想要理论。</p>
奈何他这个闷葫芦，平时就难说出几个字来，更别说和旁人吵架了，这开天辟地头一次，遇到的对手还是叶长欢。</p>
修士脸上杀气很重，不想与他多言，见他上前，冷冷的与他擦肩而过，那个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的人在听见那一句“更何况是我拿不起刀，你如此在意做甚，若真的有意，便莫要多管闲事，我自有分寸”时，手下一抖。</p>
那股酸涩涌上心头，他眼尾一下子就红了，气得发抖，理智短暂缺席，怒然出声：</p>
“此地是秘境！是假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你还……”</p>
“那我能怎么办？”</p>
叶长欢猛地回头，高声：</p>
“若是旁人，我大可冷眼旁观！什么大义什么妖族？都是狗屁！我叶长欢冷心冷血，自己能活便万事大吉，用得着管别人！”</p>
她指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少年：</p>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跳出来，非要做我师尊，非要对我好！我两个爹该做的事都被他做完了，我能怎么办？！他也同样那么对过你！你不是修罗道冷酷无情的吗？怎么也插进来了？！你即是也那么做，为何又拦着我？！”</p>
“我并非冲动之人，右手不可用便用左手，腿慢了就做辅，我就是见不得他难受，哪怕是假的也不行！”</p>
她厉声开口，以往这人十句里面九句假话，可这一次字字都是真的，雨滴掉在她的眼尾又从脸庞掉下来。</p>
她叶长欢自问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良善友爱在她这儿什么都不算，她自私也自负，为达目的对别人下得去狠手对自己也不手软。这是她自幼生存的法则。</p>
穿越前她幼时被东甩一家西甩一家，别人都有人来接，就她爹窝在别的女人被窝里，穿越后她安然度日，自问无所求，可她依旧就不得善终，她不提，但她心里一清二楚，那个真正出主意，一手策划允许的人何尝不是她所谓的“亲爹”？！</p>
也罢也罢，她又不是没了谁就不能活，弑父的事她也做得出来，这一路仙途她不与谁太过亲近，顾斯恶是一个意外，另外一个人却是更大的意外。</p>
风风火火的就闯进来，也不问愿不愿意，好的贵的全砸在她身上，他也不算是一个伟大光正的师尊，有事没事就爱占小便宜，和自己徒弟斗智斗勇，为了几块灵石能用得上三十六计。</p>
可她陷入迷途时是那个人对她说，走吧走吧，走远一点，身后我护着呢，她被玄灵果折磨时，是他毫不吝啬的把灵气灌入她体内，一遍一遍的给她梳理，九宗大比，谁都是宗门的掌中宝，谁的功法都是自家师尊如何如何仔细教导，是他早早就料到两人的欠缺，将父亲母亲的不传残卷交给了他们。</p>
他做到了一个师尊该做的一切，可他更像是一个父亲。</p>
顾斯恶得到了同样的爱，所以他知道这是假的，他也没想过冷眼旁观。</p>
“……”</p>
大雨滂沱，剑修与她对视了两秒，两人都没说话，脸上的雨滴交错，剑修先别过的脸。</p>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p>
“我做主攻。”</p>
下一秒身上戾气一散，转身挥起锈剑。</p>
浓重的戾气在这一刻裹挟，空气之间隐隐传来凄厉的哀嚎声，朝着他汹涌而来。</p>
修罗道！</p>
叶长欢无言，一刀插入地面，鸿蒙境后期的精神力扩散开来，提着刀走了进去。</p>
这场杀局本就不会再生出什么意外，仓乾下手之重，又有一众人清场，踏入其中不过时间问题。</p>
老道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我这记性。”</p>
咔！</p>
拦在眼前的雪兽化为虚无，仓乾终于走到朝他敞开的天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急退的刀修脚下踉跄，见锈剑欺上，没再继续上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