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说了外国人,这外国人就来参观了。工厂、机关、学校、宝育院、部队,到处的走。林雨桐一天就接待了好几拨。厂子那边的,医学院那边的,还有医院这边的,陪完了这一拨再陪另一拨,六个外国记者,只有一位来自于苏国,天然都言安就要好感,其他的几位来自西方。西方的记者,对工党的态度也都不一致,有喜欢的,也有厌恶的,中立算是大多数。他们会采访,但林雨桐并不接受任何采访,这是不被允许的。每次她都充当方云的翻译,将方云推到第一线。她越来越有外交发言人的风范了。
每天的应酬都叫人应接不暇,林雨桐多少也有点厌烦,关键是太耽搁事了。
这天正在准备下一台手术,方云急匆匆来了,“刚才一个重青跟过来的什么通讯社的记者,在外面嚷着要采访你,说是看见罂|粟了。”
一提罂|粟,自然首先想到的是鸦|片!这是要闹事啊!
罂粟这东西,就怕监管不严,所以明知道这东西药用价值高,但林雨桐还是抛弃了它。所有的药里,都没有这一味东西。而且,整个边区,都已经没有抽大烟的了,而且每个村都有工作组,也不可能有人私下种植。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看看。”
方云起的脸都青了,“昨儿还有一个姓谢的,说是这次考察团的领队。跟我说,这些记者都是犹太人,犹太人没有国家,因此他们不能理解国家一统的重要性。他们现在所了解的所有问题,都是为了回去讨好那些国外的民众。因为他们贪财,越是写这些能勾起人兴趣的东西,得到的报酬就越多。他们如今鼓吹咱们的D,是因为回去之后能为他们的户头上多出一大笔美元出来。叫我要听从他的安排,想好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码事,这位姓谢的领队,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么说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人的办事能力有问题,这样的话在来之前,你该跟上面的人洽谈才是,怎么能在这里对下面的人指手画脚呢。再说了,这小面的人,对你客气那是政策规定的,心里还不定怎么恨呢。尤其是方云这种,受过国党磋磨的人,更是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能听你在这里瞎叨叨吗?除了激起众人的不满情绪,这话一点价值都没有。
不过方云说的事,也叫林雨桐知道了他们的目的。那就是抹黑!在外国记者面前极力的抹黑言安的形象。
今儿参观医学院的,是一个叫坦因的美国记者,陪同他来的,好几个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应该是重青派来的跟随考察团一起来的人。安来正在接待这些人,她的英文是在抗大学的,还凑活,基本的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跟在坦因身后的事一个带着眼睛的年轻人,安来低声跟林雨桐介绍,“那位是陈记者,是他说看到罂|粟的。我说绝对没有,他却不信。”
林雨桐了然的点头,伸出手跟坦因握了一下手,然后才朝这位陈记者问到:“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罂|粟?”
“当然1这位记者盎然的仰起头,“花开的那么大,我怎么会看不见?我用相机已经记录下来了。”
林雨桐的面色就奇怪了起来,“你确定?”
这位陈记者一下子就变的恼怒了起来,“林院长难道不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的每一句都是真实的,回头我会洗出照片……”
林雨桐摆摆手,“那倒不用了。”她说完,就扬声对外面道:“来人,带这位陈记者去他看见罂|粟的地方采集样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管多晚都等着。你们陪着陈记者,不管多远都陪着,直到找到罂|粟为止1
那位陈记者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可林雨桐却不再跟他争辩,直接叫人将他请了出去。
坦因朝林雨桐摊摊手:“言安真的没有罂|粟吗?”
“坦因先生,如今已经是阳历的九月份了,中秋都已经过了。”林雨桐耸耸肩,“霜都已经降下来了,怎么还会有开花的罂|粟呢。这里不是东南亚,气候条件决定了,这里要是有罂粟,也该在五月前后开花,花开一周结果。等到果实成熟,就要等来年了。如今这天气……坦因先生,这位陈记者可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这话一说,坦因就笑了起来,“林,你真是太幽默了。想来陈记者现在正在发愁,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开花的罂|粟呢。”
“不不不,只要是罂|粟,不管是开花的,结果的,还是刚发芽的,只要他找到,都算我输。”林雨桐笑了笑,将交际处送来招待外宾的咖啡拿了一罐冲了两杯,一杯递给坦因,一杯拿在手里,跟着喝了一口。尽管不爱喝,但这个范总是在的。
这话叫除了坦因之外的几个观察团的成员脸上尴尬了起来,这个陈记者怎么能犯了这样的常识性错误?
方云见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林雨桐示意了一下,叫她陪着外宾,她自己则出去准备招待用的饭菜去了。
剩下林雨桐,其实并不知道该跟一个美国记者说什么。尤其是对方的汉语磕磕巴巴的时候。
坦因倒是觉得林雨桐很神奇,大概听到过林雨桐的传言,他主动跟林雨桐用英语攀谈了起来,也说起了去西按,之后绕道山熙,见识了国党之后才来言安的事情。好像非常不解一般,“……从地图上看,从西按来言安很近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安排去了山熙,当然了,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姓阎的司令。当然了,我们在西按,想要采访你们的办事处,却发现那位胡司令好似不怎么欢迎我们这么做。你们的办事处,那条街上空荡荡的,我们坐在人力车上,后面跟着很多骑着自行车的人跟着我们,那种感觉糟糕透了,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种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行为。我觉得我的**受到了侵犯。还好,到了这里并没有这种不自在。”
林雨桐笑了笑:“是吗?正好,我前不久刚从办事处回来,在哪里停驻了半个月的时间。”
“哦?是吗?”坦因顿时来了兴趣,觉得跟林雨桐有了共同的话题,“你知道吗?林。我觉得最神奇的事,在办事处,你们受到了那么严密的监视,孤立无援,那里像是一片孤岛……但是奇怪的事,他们一点都不封闭,对那座城市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当袁问我,你们昨天跟英国的传教士谈的那个问题我也很又兴趣,你们跟省长提的那些建议真是太有前瞻性了,你们昨天吃的可是西按最地道的小吃……哦天啊!他们不光是知道我们跟什么说话了,还知道说了什么,连吃什么了都知道。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在想,他们究竟是谁在监视谁?这太神奇了。”
那是因为有于晓曼那样的工作者,默默的隐藏在对方的心脏里。
她没法跟他说这个,只是笑道:“华夏有句古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当然就会被发现,这没什么可说的。”转脸她又挑起了其他的话题,怕坦因会因为这事再继续问下去,“不知道坦因先生还去了哪些地方,都有什么印象呢。”主动掌握了说话的主导权。
坦因马上就笑了,“林,您真是一个很好的情报员。好吧,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谁叫我难得找到一个能跟我沟通无障碍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士,亲爱的夫人,您知道的,我对于一切美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的。”
林雨桐哈哈就笑,“真是太谢谢您的夸奖了。能得到像您这样的绅士的夸奖,这真是一件叫人觉得荣幸的事情。”
大厅里的人除了交际处派来的翻译,都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什么。这里面有会英文的,但像是安来这样,基本的对话可以,但是进一步的交流,显然是有障碍的。
坦因喝着咖啡,谈兴倒是越来越浓了,“在西按,胡司令说贵党十分野蛮,还找来了一位据说是你们的逃兵,当然了他应该就是你们的逃兵,他说是他想打仗,不想种地当农民,当时我不是很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了,大家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证人就觉得贵党野蛮残酷。事实上,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你知道吗?那个逃兵逃出来好几次了,几次都被抓回去……我心想,这人还能逃出来,那再严酷又能严酷到哪里去?后来我就问他,我说你收了严刑没有?他说没有。我问他关禁闭了没有?他也说没有,之后补充说是被批评了。哦!我的天啊,这哪里残酷了?等我来了这里之后,看见你们的大生产,我们才明白这个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只想说,你们真的很了不起。真的1
不得不说,这个坦因很会说话,说的话叫人觉得心里很舒服。
林雨桐刚要答话,就听坦因又道:“林,你听说过劳动营吗?”
劳动营,这个还真听过。那里关着的,都是投奔言安的学生和进步青年,在来言安的路上被胡综南所部抓获,被集中关在一起,这个地方,就叫做劳动营。
林雨桐点点头,“有所耳闻。”
坦因马上就笑起来了,“那你怎么看待这个劳动营呢?”
来了!
就说嘛,坦因这么个外国记者,大堆的漂亮话说出来,总得图点什么吧。这不,气氛正好,他就抛出这么个问题来。
如今还是合作期,林雨桐能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才是对的?她沉默了半晌都没言语,只道:“我相信坦因先生的判断能力。”
坦因点了点林雨桐:“林,你太狡猾了。好吧!我很荣幸在你的眼里我是个聪明人。但是那位胡司令可能并不这么认为,他将我们当成了蠢货。”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知道吗?他叫我们参观劳动营,里面的墙壁是重新粉刷的,而且关在里面的人穿的也很干净,甚至是崭新的。可是他们的健康状况却不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那里的待遇并不好,并不是像那位胡司令说的,只是教育学习。他们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等同于政治犯。你知道吗?我问你个青年,问他被关押了几年了,他说两年。等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被关押了四年。天啊,连问题都要这些人背好了回答,要是回答的不对,天知道他们还会对那些可怜的孩子做什么。这真是叫人遗憾。我之前以为姜先生说的都是真的,来看看才知道,都是骗人的话。他们都是骗子,这令我太失望了。他们总是希望给我们灌输一些他们的思想,但是亲爱的,这是不可能的。在短时间内,这么做是愚蠢的。他们将我们当成蠢货的时候,他们就正在干一件最愚蠢的蠢事。我们还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就是一个叫大荔的地方,见到了他们安排好的社会各界,有穿着绸缎的农民,他们拄着拐棍……我不相信他是农民,他的手上并没有茧子,但是他用拐棍当锄头给我演练怎么种地,你知道的,那真的很滑稽。”
林雨桐从他说的话里提炼有用的信息,然后又主动搭话,“那你们见到那位胡司令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他。”语气带着几分遗憾。
坦因顿时就笑起来了,“哦!不!林。还是不要抱期望了,他在我看来是有点神经质的一位将领,言谈举止穿着打扮,有点在可以模仿拿破仑。他说童关是抗倭的前线,当然了,隔着河确实能看见倭国的军营,两方经常是对着互相开炮的,这也是我第一次上前线。他想证明他们是在抗倭,但是他们不该固守,应该出兵才是,三十万人驻扎在这里,由着对面一个倭国中队炮轰,这本来就是失败的。你说是吗?林。”
林雨桐没想到坦因会这么评价胡综南,随即又问起了他在山熙的见闻。
令她意外的的是,坦因对阎老西的评价有些高,称他为神奇的山头老人。
“一位老将军,几十年把控着地方政权,不让外人侵入他的地盘,这是相当神奇的事情,他还在他的地盘上兴建工业,有那么完备的兵工厂,甚至修建了铁路,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你知道吗?我觉得他是在建立他自己的世外桃源,有点像是中世纪的贵族城堡。哪里没有上帝,当然了也没有你们国家的任何一个领袖,到处都悬挂着这位老帅的照片。在那片土地上,他就是一切。是神,是主,是统治者。你知道吗?他跟我们讲,对付贵党,他是有办法的,当然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一切是真是假。”
林雨桐静静的听着,从一个外人的眼里,去重新看待这些人物。
晚饭的时候,方云才过来,准备的是西餐,面包和烤羊排。当然了,这两样都做的不怎么地道。
坦因苦了脸,对林雨桐低声道:“其实吃一点你们的饭也没有问题,你们不必这么……你知道的,你们做的再好,也比不上我们原来吃过的。我倒是盼着夫人能请我去您家里用饭。”
这个得特批,没有批准,当然不能带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外国人去自家住的地方。
但林雨桐也有的是办法,“去家里大家也坐不下,要是不介意,我请你吃烤全羊吧。”这个四爷相当拿手。有好些年都没自己烤过全羊了。
坦因自然是欣然答应,“这真是太好了。”
可这烤全羊,羊从哪里来?当然是自家养的,得现杀了。
这可不得了了,常胜一下子就哭了。羊是孩子弄回来的草喂出来的,尤其是去了童子军以后,每天放哨带打猪草的。猪啊,羊啊,孩子把这东西当成宠物了。尤其是羊,这动物生性温顺,又是一只小羊,每次见了孩子去喂,就‘咩咩’的叫,就跟叫妈妈似得。如今要杀羊妈妈,小羊挣扎着绳子都勒住脖子了。
叫声十分凄惨。常胜挡在羊圈外,说什么都不让。四爷哪里舍得孩子哭,叫白元出去买一只羊回来,在外面杀好了带回来就行。林雨桐摸了摸常胜的脑袋,这也就是他,要是别的孩子,只怕该被呵斥妇人之仁了。尤其是在满人眼里,那牛羊就是粮食,家家都放牧,家家牛羊成群,还不都是自己照看的,照这样,是不是都得长长久久的养着,不忍杀之。
也幸亏人家客人还没到,要不然这会子该多尴尬。
四爷倒是拍了拍常胜,“行了,没事了。你去找你的小战友一起过来吃肉吧。”
常胜这才一抹眼泪,撒着欢就跑了,“我们人多,肉够不?”
“够!放心去吧。”四爷给常胜安了心,就又叫钟山,“再来买两只羊来。”
事实上,因为是招待考察组,交际处也没让四爷和林雨桐真的花钱买羊。如今的日子跟前两年不一样了,好过多了,基本都能吃饱。而牛羊猪,这些供应基本也是充足了。几只羊而已,不会提供不起。
因为考察团的其他成员大都也过来了,所以交际处一共送来了五只剥洗干净的肥羊。
虽然环境简陋,没有提前准备什么,但四爷还是十分考究的叫人把果木和松木屑弄来,这东西倒也不算是稀奇。四爷带着人准备火堆,还有铁丝等固定羊的东西,而林雨桐则是给羊入味。这些调料自己当然是有的。
常胜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妈,什么时候能好?”
这全羊烤起来很麻烦,时间当然久了,这也是提供一个和考察团在相轻松的氛围里对话的机会。所以,吃饭不完全是吃饭,这是社交,甚至是外交的一部分。
但这个跟常胜是没法说的,林雨桐看着外面帮忙弄烧火的一堆孩子,心里就酸涩起来,“先给你们烤羊肉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