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一早,沈行知就离开了苏州,金华距离苏州有六百多里,这一路也不算近,除了陆路还有一半是水路。
沈行知倒也没有急急赶赶的走,他依旧是每到一城停留一日,若是有缘人遇到他,治病救人他自然义不容辞。
其实因为沈行知名气太大,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被许多人注意到了,即便他非常低调,但只要医治几人后,他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到后面他每到一地,便有大量的病人登门拜访,也有富商巨贾地方豪强相邀。
走了七日后,沈行知终于在正月十四这一日抵达了金华,而他刚到婺州境内,婺州太守李擢就派人来邀请,这个李擢就是李清照跟沈行知说过的赵明诚妹婿。
沈行知以为这是李清照的意思,便欣然应下了,可惜到了金华城才知道,李擢根本不知道沈行知和李清照认识,他纯粹是个人行为。
对此沈行知也没多说,倒是安心住在了李擢安排的客栈中,想着明日亲自去拜访李清照。
而这一夜李清照也从身边女使海棠口中知道了沈行知到了金华。
“大娘子,今日上街听闻一个消息,我们去年遇到的那位沈神医来金华了,听说今夜太守正在为他设宴。”海棠将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李清照虽然是来投靠李擢的,但并没有住在太守府,毕竟她只是李擢的寡嫂,便在城中安排了一个院子,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哦,那真是太好了。快去递上我的拜帖,明日在八咏楼设宴,请沈神医赴宴。”李清照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本,安排起明日招待沈行知的事。
第二日一早,沈行知本就打算自己去拜访李清照,可天刚亮海棠就来了客栈。
沈行知也认识海棠,看了拜帖便连忙应下,他怕待会来客栈找自己的人太多走不了,便趁早悄悄的溜了出去,提前了好几个时辰来到八咏楼。
李清照来的也比较早,她要亲自张罗许多事,看到李清照出现,沈行知便也现身了。
“先生这是来了多久了?”李清照看着沈行知比她还先到,而且一看都来了好一会了,很是意外的问道。
“海棠送来帖子,我便收拾出门了,怕晚了人多眼杂,跟着我扰了大娘子清静。”沈行知拱手一拜,对李清照很是礼貌客气。
李清照闻言也是一笑,她明白沈行知的顾虑,是越发欣赏沈行知这个忘年交。
“那咱们就不客气了,也不讲那些俗礼,一起登楼吧。”李清照今日装扮很是素雅,很符合她的气质和年龄,但依旧掩饰不住她洒脱的性子。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八咏楼,身后小厮女使还搬着东西物件,那些酒水吃食还未摆上,两人就凭栏而望,看着楼外晨曦朝雾。
此时雾气正在一点点散开,眼前景色犹如画卷正在展开,站在八咏楼上,可以看到金华全貌,还有水系河网,往来船只首尾相连。
“这个时候登楼望远,倒也是另有一番景致,这婺州也是个好地方。”沈行知忍不住赞叹一句,人们常是中午或者下午登楼,像他们这样大清早的还真是少见。
“是啊,此情此景,我倒是有诗一首,如果先生不嫌弃,我便献丑一吟了。”李清照看着眼前景色,也是一时诗绪翻涌,到底是个文化人。
沈行知一下来了精神,能亲眼见李清照作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只有期待,又怎会有嫌弃?
而且沈行知注意到,李清照说的是有诗一首,不是长短句,这可是更少见了。
李清照有个特点,一生主要以词的创作为主,而且多为婉约,但她也写过几首诗,而诗又以豪迈为主,比如耳熟能详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怎么敢嫌弃,易安居士当面作诗,可是足够我吹嘘一辈子的事情了。”沈行知立刻说道,他这还真是肺腑之言。
以前认识辛弃疾,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辛弃疾写词,现在李清照总算能弥补一下遗憾了。
“你啊,也是名动天下的神医,你自己便是最值得炫耀的了,向人吹嘘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我便以这八咏楼为题,诗名就叫《题八咏楼》!”李清照笑着说道,确实是把沈行知当朋友当忘年交了。
沈行知没再打岔,只是笑着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清照。
下一刻李清照就即兴赋诗,脱口而出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李清照诗成,便不再说话,而是同样笑着看向沈行知,这明显是让沈行知点评了。
沈行知听完就感觉这首诗有些熟悉,应该是自己以前听过的,肯定是李清照的名作,不过最后一句他忽然想起了另一首诗。
于是沈行知开口说道“好诗,易安居士虽为女子,却有忧国忧民之心,这豪迈之情更胜天下男儿无数。而这最后一句,是化用古时婺州高僧贯休的‘一剑霜寒四十州’吧?用在此处真是极妙极妙啊!”
李清照笑着摆了摆手,不是说沈行知说的不对,而是自谦自己当不得这样的评价。
“一个老妪,哪有什么豪迈之情啊!倒是你一看便是腹有诗书满腹经纶之人,为何不科举入仕?至少也是名垂青史。”李清照对自己很谦虚,但对沈行知的评价很高。
她历尽沧桑,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看人那是相当的准,虽然沈行知年不过三十,但李清照看得出来,沈行知不是普通人。
“谬赞了谬赞了,我也参加过科举,但止步于省试,而后便潜心研究医术。再说就我这性格,进了官场也会灰头土脸的,治病救人其实也不错。”沈行知也是笑着摆手说道,他说的是系统给他安排的经历,确实参加过科举,不过一次不成就没有继续了。
其实这个时期参加科举能一次杀通直接进入殿试成为进士授官的少之又少,正常情况下参加个两三次能进殿试的就很牛逼了,看看苏轼一家,老子和儿子一起进京赶考的都不少,沈行知考了一次就没考这种确实很遗憾。
“也对,范文正公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已是当世大良医,不比那些做官的差。”李清照算是安慰沈行知,还引用了范仲淹的话。
此时李清照的仆人已经摆好了案几茶点,两人也坐下。
沈行知这次来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看看李清照还好不好,今日见她的状态倒还不错,沈行知估计按照这个状态李清照至少还能活十年,倒也不需要自己开什么方子调理了。
“我观大娘子近日气色不错,想来勘校《金石录》应该很顺利吧?”沈行知坐下后就和李清照闲聊起来,他也没在李清照面前卖弄诗词。
“神医有所不知,我家大娘子是有喜事了!”李清照还未开口,她身旁的青梅就抢先说道。
李清照瞪了青梅一眼,然后一脸抱歉的对沈行知说道“这丫头太没规矩了,什么喜事不喜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说出去都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