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步辛顿时一噎,半晌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不直接否定张定边的话,而是反问他:“张将军,南洋大小诸国不下于百家!”
“你欲灭尽南洋诸国,敢问要士卒几何?”
“战船几何?”
“粮饷兵械几何?”
“时间几何?”
“所谓灭南洋诸国,是灭南洋诸国王室?还是灭尽南洋人口?”
“若是前者,其国民必定视我大明为仇雠,只怕整个南洋诸国的丁口,都要与我大名为敌!”
“若是后者,亦是逼着南洋诸国之民与我大明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彼时,我大明朝廷所有的士卒、丁口、赋税,都要耗尽在这场无穷无尽之征战中,这是隋末炀帝三征高句丽的态势啊!”
面对周步辛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张定边一时有点发懵。
他习惯了上阵厮杀,用暴力解决一切,却忘了之前他面对的敌人,都是大明国内的敌人,彼时他是携着朝廷在大明占据的大势之力,以泰山押卵的姿态四处厮杀,自然觉得酣畅淋漓。
但此刻的情形,与大明又不相同了。
张定边尴尬良久,才悻悻的向着周步辛一拱手:“是定边孟浪了,南洋之事,到底该如何处置,还请先生教我!”
见张定边服软了,周步辛这才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张定边此人有千般好,却有一桩最为致命,那就是有时候颇为固执!
此时两人身处离大明万里之遥的南洋大海之上,自己与张定边同品同级,整个船队的士卒们,又唯张定边之命是从,船上也没个能节制张定边的……
万一到时候张定边的犟驴脾气上来了,自己除了跳脚干瞪眼,也没其他辙了的!
好在自己一番半真半假的言语,算是把他给唬了住。
周步辛心里堪堪放下心来,嘴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这事儿也简单,只要你我通力合作便是!”
望着张定边那还有些迷湖的眼神,周步辛堪堪而谈:“海盗是要剿的,南洋诸国,咱们也得一一拜访!”
“咱们这支舰队,也算是有礼有兵了,这南洋诸国,若是识相的,权衡利弊之下,自然会对我等恭恭敬敬,向大明献上他们的虔诚之心!”
“彼时,咱们便可与他通商,将那五艘商船上的货物,上至王公权贵的奢侈之物,下至平民百姓日用,都拿出部分来,让他们见识见识!”
“这些南洋土着小国,何曾见过我天朝上国的丰饶物产?”
只要把这些东西给他们瞧一瞧,自然知道我大明何等的富饶强大,到时再让他们派遣一名官员随我等一起回朝朝觐天子,则此国日后必然对我大明的商船毕恭毕敬!”
“若是有小国夜郎自大,狂妄顽劣,彼时……”
说到这里,张定边又兴奋起来,接过话茬道:“彼时我便可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火炮之犀利!”
这次周步辛,没有再次打击张定边,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只要让这些南洋小国,知晓大明的强大,奉我大明为宗主国,则自此之后,南洋定矣!”
张定边连连点头,但随即眼睛一转,看向周步辛:“不过,再次之前,咱们还得杀鸡给猴看,先剿灭一批海盗,让这些土邦知道,我大明武功之盛!”
周步辛笑了:“这就要看张将军大显神威了!”
张定边哈哈大笑,显然对周步辛这记刻意逢迎的马屁很是满意,旋即下令,所有舰船不得上岸,每日间就在这附近海域游荡,寻找海盗踪迹。
张定边一声令下,顿时这三十条大船组成的舰队,就这么开始浩浩荡荡的每日在马拉迪海域巡视起来。
】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这附近海域的各方势力。
印度南部的各沿海邦国,纷纷派出探子,出海打探。
只是,这所谓的出海打探,也不过是架一叶扁舟,离着大明的舰队远远的侦查着动向,生怕这支舰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登岸了,这才是各个土邦最害怕的事情。
不怕不行啊,他们谁也没见过如此高大的舰船,如此强大的舰队,他们虽然也有海上势力,可真要跟这支舰队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什么也不是了。
而这些探子,也不全是各土邦派来的,自然也有不少是当地海盗派来探查虚实的……
在距离马拉迪海域以东,大概四十里的距离,是一片星罗棋布的群岛,其大小小的岛屿约莫有百余个。
其中大者方圆二三百里,小者则就是一片海礁。
景色俱是第一等,只是上面人烟颇为稀少。
此时,一夜小舟,静悄悄的闯进了这群岛之间,七拐八绕的灵活穿梭于各岛的缝隙之内,终于在一座大概方圆百里,绿意匆匆的岛屿上登陆了。
舟上匆匆忙忙下来了三人,这三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都是当地的天竺土人。
他们上岛之后,大步疾行,来至一座宽阔的山洞洞口之前,里面顿时传来了喧哗、吵闹之声。
却是一大群天竺土人正在大开宴会,这山洞颇大,瞧其中的正在宴饮的人数,大概也有四五百人。
这些人,正是马迪拉海域最为猖狂的海盗,唤做“鲨鱼齿”!
马拉迪海域的海盗,大大小小有七十多股。
“鲨鱼齿”这股海盗的实力,只能算是中等,但却是这附近最活跃的海盗之一。
南洋各国商队,深受其害,最后不得已,年年一起给“鲨鱼齿”上贡,商队算是勉强的安稳了下来。
之所以说是勉强安稳,是因为“鲨鱼齿”收下贡金之后,口头上虽然答应了不再劫掠南洋各国商队,但暗地里,却依旧隔三差五的打着其他海盗的旗号,继续劫掠往来的南洋商船。
这事情其实很多商船都知道,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三名“鲨鱼齿”的探子,艰难的穿过正在疯狂饮酒、歌舞的海盗,来到了山洞的最前面,这里摆着一只上好、宽大的紫檀镶翡翠罗汉床。
床上盘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着上身,一身腱子肉的独眼中年人,左手拿着一只也不知是什么野物的烤的烂熟的腿肉,右手高举一只鹤嘴瓷壶,正在往口中灌酒。
这人正是“鲨鱼齿”的首领苏什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