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底竖棺</p>

发送了祖母之后，家里也就只剩下三十亩地，一辆大车，和一些字画了。</p>

刚好也就是这时候，政府开始给划成分，我家被划成了富农。成了贫下中农可以团结的对象。</p>

我家里的财产拉了三大车，都拉到了公社充公了。</p>

就算是这样，由于陈俊儒勤快，头脑灵活，日子还是过得比别家要好。</p>

有一年腊月，下了一场没膝盖的大雪。陈俊儒从外面用大骡子车拉回来一个姑娘，直接就塞到我爹炕上了。这姑娘就是我母亲。</p>

我母亲是被我姥姥从河南一路要饭带到这里的，眼看就要冻死饿死了，陈俊儒看到之后，就把我母亲带回来了。</p>

隔年我母亲就生了我，生我的那年刚好原子弹爆炸，举国欢腾。所以陈俊儒给我起名字叫了个陈原。</p>

后来我问为啥没叫陈原子，他说听我祖母说过，一个字的名字高贵，古代人名字都是一个字的，比如刘备，关羽，张飞啥的。</p>

我爹是看不上我母亲的，他一直嫌弃她没有文化，叫花子出身，一个大字不识，不懂礼数。慢慢的我爹就开始对母亲冷暴力。</p>

我爹在家一天啥也不干，除了赌钱喝酒就是听戏，要么就是找东刁老郭家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乱搞。</p>

按照辈分，那女人还是我爹的堂姨，也就是我祖母的一个堂妹。这事儿搞得风言风语不成体统。有一次，我爹被陈俊儒从那女人的被窝里抓回来狠狠打了一顿，他一赌气偷了家里私藏的一袋子大洋给了他的相好儿老姨，然后离家出走了。</p>

后来我爹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去参军了。</p>

再后来死在了老山前线成了烈士，军队派人送回来一个骨灰盒和一个军功章。</p>

那时候我都十几岁了。</p>

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才十六岁，守寡的时候也就是三十来岁。陈俊儒知道留也留不住。</p>

现在我母亲在我家养的又白又胖，水水灵灵小寡妇，惦记的人太多，整天来招来野男人串门子。一来二去搞得门风很不好。</p>

陈俊儒管也管不了，经常和我母亲吵架，陈俊儒一想，干脆就把我母亲送去了唐山市区的表舅爷那里，舅爷给我母亲找了个铁路工人，就这么嫁了。</p>

那铁路工人给了陈俊儒一笔彩礼，就再也没联系了。</p>

从我记事起，陈俊儒都会在天不亮的时候背着粪箕子出去。</p>

用他的话说就是：庄稼佬，往前奔，不拾柴火就拣粪。他总是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回来，那时候粪箕子已经满了。</p>

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春天，陈俊儒背着粪箕子出去了，是被人用停放死人的排子抬回来的。</p>

他从那天开始就疯疯癫癫，过了几天后终于清醒了过来。</p>

他说那天出去之后，有个当兵的飞行员说带他坐飞机去找他儿子。他就跟着这个飞行员上了飞机，这飞机起飞之后一直就那么飞，越飞越高，后来看地面上的房子就像是火柴盒那么大了。</p>

总这么飞也不到地方，他就问飞行员，啥时候能看到他儿子，飞行员不耐烦了，说耐心等着，很快就到了。</p>

陈俊儒一直追问，这飞行员竟然打开了飞机的舱门，撇下飞机自己跳下去了。这时候陈俊儒慌了，他没有开过飞机，但是他赶过骡子车，干脆就上去把飞机当骡子车赶着走，想往前走就喊“驾”，左转弯就是“咿”，右转弯就是“喔”。</p>

开始的时候这飞机还听使唤，后来这飞机就惊了，开始乱飞，在空中把陈俊儒转得头晕，陈俊儒很快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里的炕上。</p>

实际上，村里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坐在坟地里的死人排子上，在胡言乱语。</p>

这件事之后，陈俊儒的身体就不行了，我表舅找了一个东北看香的给看看，说陈俊儒是招了狐仙了，不过这狐仙不是来害陈俊儒的，没有坏心。接下来，陈俊儒就开始信佛，信道，信萨满，家里就没有断了来做法事的。后来陈俊儒总结出来一整套关于灵异方面的东西，干脆就谁也不信了，开始信自己。</p>

陈俊儒最后在这个世上的半年里，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给我讲了很多他的往事，尤其是反反复复讲他和祖母的婚事，讲那天晚上看到的两个老鬼。</p>

他甚至记得那间大院子的任何细节，尤其是说起那些金子的时候，两眼会像金子一样放光。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p>

到了晚上，陈俊儒就会在屋子里和人谈话，我在对屋不想听都能听到，从前到后总是他一个人在说话，但是有来有回，挺渗人的。村里亲戚告诉我，陈俊儒撞克我祖母了，他这是在和我祖母聊天。</p>

后来，陈俊儒砍了后院的一棵花椒树，弄了个树杈，自己在这树杈上糊了个纸人，还买了假发戴在纸人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