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也觉得特别有趣。齐先生明明年长自己四十岁，但和他老人家相处的过程中，却仿佛是在和自己的同龄人一起创业似的。明明是一位崇拜者遍布全宇宙的宇宙级文化名人，却丝毫没有让自己感觉到拘束和刻板，仿佛一个精力永远都用不完，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战斗状态的青年勇士。

当然，这是值得齐先生的精神状态。内核上，他也依旧是那位跨过了山和大海以及人山人海的长者：

“我明天要应付的则是本地的名流，那就必须要说一点实在的了。这就和我写的剧本一样，以前我特别喜欢超现实主义的梦境照入现实，因为大人物和中产阶级希望能从中感受品位。可现在，当我真的准备表达真实的所思所想时，就需要大家都能看懂的东西了。这便有了《冷丘》，哈哈，希望菲娜小姐不会给我改得面目全非吧。”

“这个，有上尉看着，应该不会跑太偏的。”赛尔迪赶紧安慰道。

“就是因为有那小子看着，我才更不放心了。”齐先生没好气道：“你和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吧？难道真不知道，这家伙的底色其实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猴头吗？”

斯托克觉得有点荒谬，非常想笑。

要知道，宇宙级的文豪齐先生是宇宙级的文化偶像，同样也是宇宙级别的喷子。在过往的岁月中，齐先生其实是非常反感别人乱改自己的作品的。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大导，也时常被他喷得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对菲娜·李小姐和余连，他却宽容到了甚至有点溺爱的地步，仿佛是真准备当个和蔼可亲的慈祥长者了。

斯托克又问道：“若是名流的话，不应该也喜欢务虚的宏大叙事吗？”

“你不是本地人，还是不太懂新神州的民风。”齐先生笑了：“新神州星区的条件你也见到了，地理条件就摆在这里。这里的名流可不是什么衣冠楚楚的上流人物，而更像是带着大家拓展文明界限的拓荒者首领。他们和最底层的劳动者想要听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斯托克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在新神州遇到的人和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情况，不由得对自己以后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在谭继泽暂时离开去做社会调查之后，赛尔迪·斯托克扮演的便是自己的首席秘书的角色了。不过，这位年轻人更擅长的其实是更具体的工业事务规划和管理，而非上下协调。

好在，齐先生本就是新神州出生的最大牌的名人，有的是群众基础。而且现在有有了新神州白家的全力支持，秘书团队稍微嫩一点，也并不会影响大局。现在，大选年才过去不到半年，他的民调就已经遥遥领先了。

这大概是因为新神州虽然地域广袤，但毕竟是交通条件有限，人口稀少的边远地区，共荣党、政友党和人民选择党这样的地球一等的政治势力，也都不太愿意在这个星区投入太多资源吧。

还是那句话，今年是大选年，地球的总统大位，才是最重要的政争战场。

基本上，齐先生只要不犯太致命的错误，星区长官一职基本上是稳了。斯托克估摸着，等到老爷子正式履任，谭继泽应该就回来了，“上尉”给介绍的资深老秘书官也会就位了，到了那时候，自己就准备去做点更实际的工作了。

斯托克想起了自己，在“上尉”的引导下亲自拟定的建设计划。虽然自己并非规划者，但如果可以全部实现，自己这个执行者也一定可以名垂青史了。

不过，他也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若不是实地走访一下，所有的建设计划都有可能变成好大喜功的浪费工程的。

说起来，“上尉”特别看好的那个白家的少年，已经按照“上尉”的规划，开始考察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斯托克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办公室。

这是白玉京星球的首府天外市郊区的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顶层，先驱党包下了这一层的办公室，当做党的临时总部。

这真的不算什么大手笔的消费，甚至显得有点寒酸，一看就是缺乏后台金主的小组织。

在三个月以前，共同体各大政治派系和团体，都没有把这个才成立不满半年，正式党员不过两百人的小党放在眼里。除了党魁是宇宙级的文化名人之外，它也确实没什么值得介意的。这种规模的小党，共同体每年都会诞生新的，也总有旧的宣布解散。

可现在，832年的上半年还没有过完，随着新神州天区的形势越来越明朗，却已经有不少政商名流琢磨着要对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北面称臣了。

可是，斯托克却知道，先驱党其实并不缺钱，正在改组的整个红星系的企业，都能算是党产。这些公司的规模相加，已经能算得上一家在共同体颇有影响力的财阀。可是，这一切到底能不能支持得起“上尉”的建设计划，他心里确实没什么底。

“不用考虑得太多，计划就是计划。列下了计划不去执行，是狂想，但列下了计划却认为一切都可以实现，却一样是狂想。”齐先生却拍了拍斯托克的肩膀，反安慰道：“脚踏实地地先做好眼前事吧。”

此时此刻，一艘挂着红星事务所徽章的中型武装商船，正在拜访新神州星区某个位于航道末端的某个边缘星系。

要知道，整个新神州星区都已经非常偏僻了，现在这个被当年的白家老祖宗命名为“天枢”的星系，就是偏僻中的偏僻了，妥妥的文明禁区。它的恒星是一枚应该已经进入了晚年器的恒星，和大多数青壮年时期恒星那稳定而充满生命色彩的橙黄色光芒不同，这颗恒星的体积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坍缩，整体也呈现着让人心悸的暗红色。

恒星既然已经是这么一个状态了，星系之内的磁场和引力自然也远远算不上稳定，就连重力井也像极了蠕动的肠道似的，时开时闭的。当然了，让人庆幸的是，这些航道的状态确实不怎么稳定，但毕竟还是开着的，总比那些仿佛天堑一般的星域要通畅不少。

于是乎，这艘被命名为“九章号”的科学探索船，还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这个星系——这已经是天枢星系三个月来拜访的第一艘有人船只了。

科考船在星系最外围的轨道中转悠了几圈，才总算是找到一处引力相对稳定的地方，让船只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