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千里马</p>
增加赋税,收刮民间的财富是一门近乎艺术的操作。</p>
如果刘璋下令去征收房屋税,相当于引导百姓拆毁房屋,征收树木税的话,相当于引导人民砍掉树木,而征收六畜税,相当于引导人民杀掉牲畜,加征黔首头上的口赋和算赋的话,危害是最大的,相当于引导百姓禁欲少生。</p>
黔首虽然没读过书,但并不是什么愚钝的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面对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黔首们会想法设法去规避掉这些压榨他们的税赋,能躲掉就躲掉,躲不掉的就尽量赖掉。</p>
然而将食盐定为官府垄断专营,生产、销售和定价都由官府组织执行,就算盐价涨的再高,涨上数十倍,人总归还是要吃盐的。</p>
世家豪族、寒门子弟、田间黔首,无一例外,皆是要吃盐的,除却人外,六畜也是要吃盐的,只要是活着的动物,大抵是需要盐来支撑生命的脉动。</p>
人人都离不开食盐,将官府的财税捆绑在食盐财政上,那么谁也逃不了税收。</p>
食盐财政作为管仲为齐桓公所立的一项制度,得到了历史上不同朝代、不同地域执政者的高度认可和政策模仿,基本上可以说是中国每个朝代的基本国策。</p>
刘璋作为一方军阀,在兵戈日兴、征战连年,以至于府库匮乏的当下,自然不免着眼到了白洁如雪的食盐上。</p>
从王连所搬出的木桶中捏了少许白盐,刘璋感受着这井盐的粗粝,总归还是技术没有到位,东汉末年的技术不足以造就前世刘璋日常所吃的食盐。前世刘璋所食的白盐,色白如雪、细腻无比,而他手里的这把食盐,多少有些粗粝的感觉,且色调不是极佳,非是纯白。</p>
而且就这桶食盐,能摆放到刘璋这位益州牧身前,虽是刘璋觉得王连值得信赖,但身在官场,王连多少会沾染一些官僚的习性,刘璋料想他面前的这桶井盐想必是井盐中的精品,大抵花上了不少的心思才提纯到了现在的模样,普通的井盐色调、品相估计会差上不少。</p>
不过刘璋也没有去揭穿王连的想法,依着现在的情况,王连已经是做的很不错了,就现在王连所开发挖掘的小口盐井,就是大功一件,更不必说王连到达富顺县不过一个月,就令富顺县白盐的产量涨了一二成,桩桩件件的功劳,刘璋皆是暗记于心。</p>
给王连画了个年末提拔为司盐校尉的大饼后,刘璋问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王卿,依你之见,盐价当定为何等数目为善。”</p>
王连不待斟酌,关于这个问题他近来查访四方的盐价,并深入民间了解了黔首百姓的收入,以及他作为微末小吏时所见所得,对这个问题早已是成竹在胸,他应声答道。</p>
“禀明公,连访查四处,了解到现下盐价大抵在一石八百钱左右浮动,少点的话不会低于六百钱,多点的话大概不会超过一千二百钱……现下专营盐铁,需要用盐铁的收入充实府库,但亦须考虑民间黔首的财力,不然盐价定的太高,百姓吃不起盐,一则会滋生私盐,多有不良为了高利去触犯刑律,二则民间怨愤腾飞,有伤明公仁德之名,所以以我浅薄的见识,盐价当定在一石千钱为好。”</p>
“一石千钱。”刘璋重复了一遍王连给出的盐价,这个价码不算太高,毕竟盐价的高点在一千二百钱。不过一千二百钱也不是盐价的最高点,碰上战事阻挡了商贩通行的话,盐价会涨到天上去,但那种情况下人活着就行,百姓一般不会在意盐价的高涨。</p>
而现下是寻常时候,盐价顶点为一千二百钱,王连给出定价为一石一千钱,就不至于令百姓觉得肉疼,也正如王连所说,民间不至于因为盐价过高而生出怨言。</p>
更重要的是,不会因为盐价过高而生出私盐贩子,葬送了大唐的黄巢是什么出身,刘璋可记得清清楚楚,他可不想因为盐价过高,而令民间出现忽有狂徒夜磨刀的情况。</p>
哪怕刘璋自认百姓就算不忿盐价过高而起义,他能仗着强兵轻松镇压,但这种情况下多少会失了道义。想要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建立一个能传承数代的帝国,开国君主需要得国以正,不然就是得了天下,只怕后人也守不住。</p>
就像晋明帝司马绍一样,听王导解说了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三位先人的光辉事迹,以及三马同魏文帝和高贵乡公的纠葛后,司马绍将头埋在床上羞愧的喊上一句:“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p>
“就依王卿之言,暂且定为一石盐一千钱。”刘璋从善如流,顺从了王连这个专业人士给出的建议。</p>
同时刘璋有些庆幸,托了蜀地闭塞的地理环境,益州没有因为董卓筑造小钱,破坏了五铢钱的信用,而导致沦落到以物易物的地步,蜀地民间交易大抵还是使用五铢钱,不至于以物易物。</p>
要知道如今的关中和中原地区,大汉通行已久的五铢钱失去了原本的交易作用,黔首百姓不认五铢钱,而是用布匹和食盐作为货币来交易,其中尤以布匹,也就是丝、麻一类的东西,由于轻便、易运输、易保存,同时也是百姓的刚需品,近乎被当做了货币来使用。</p>
而民间这种以物易物,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在经过曹魏三代君主的努力,一直到西晋初期,百姓才恢复了钱币交易。</p>
虽是蜀地无需担忧货币的问题,但刘璋转念一想,只怕早晚他也要面临董卓筑造小钱带来的恶果,毕竟他迟早要杀出蜀地,到时候得解决掉货币失效的问题,以物易物终究不是正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