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什么也瞧不见，但那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是温热的。</p>

寸寸抚摸过去，原来那伤口也长，也深。</p>

但他一声也未吭。</p>

他轻声问，“我为妹妹受了伤呢，妹妹知道吗？”</p>

她不知道。</p>

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p>

“我方才过来救妹妹，急得心都要吓死了。”</p>

他有多怕没能救下她。</p>

“好在妹妹没事，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裴琮之搂着她，将头埋进她乌黑的鸦发里，语气软的不像话，“我真是后悔了。”</p>

后悔算计她，后悔倾尽所有来逼她。</p>

可是一切已成定局，他只能哀求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强逼了妹妹，是我对不住妹妹。”</p>

怀里的姑娘不吭声。</p>

他的语气再低几分，“我不敢奢求妹妹原谅，但事情已经成这样了。”</p>

“妹妹如今是我的妻啊！此事再不可更改。妹妹还能如何呢？纵是想走，这天下之大，你孤身一个姑娘家，又能走到哪里去？”</p>

于她而言，哪里不是豺狼虎豹，哪里不是地狱深渊。</p>

空有美貌，又没有父母亲人倚仗，这就是她的原罪。</p>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p>

话锋陡转，他温柔软语，循循善诱来哄她，“我再不会对妹妹耍弄心机城府，我会倾其所有对妹妹好。终此一生，承平侯府里，也只有妹妹一人。”</p>

这一刻，他是世上最深情无二的郎君。</p>

那只渗出血来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柔荑，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样软，只心格外硬。</p>

若是旁的姑娘，早已被这些甜言蜜语腐蚀了去。</p>

可她不是。</p>

她靠在他怀里，眉眼微微敛着，眼里比泠泠月色还要冷淡。</p>

就是叫他挑起下颌来，眉眼也是不动的，平平静静看着他。</p>

一颗心，伤得千疮百孔，无论如何也捂不暖。</p>

两人的关系不能总这么沉寂下去。</p>

他想起沈清棠看向襁褓里那个婴孩的神情，眉眼弯弯，明媚又清丽。</p>

她有多久没有用这样的神色来看过自己？</p>

若是他们之间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会不会好一点？关系能不能亲近一点？</p>

他曾经咬牙切齿，无比憎恨自己的父亲，用这种龌龊手段强留下他的母亲，致使夫妻离心，怨恨纠缠半生。</p>

可时过境迁，如今沦落到了自己头上。</p>

他到底还是成了下一个裴煜。</p>

这是非因果，没有人能逃得过。</p>

真正下定决心是在下一次去东宫。</p>

天子驾崩，新皇继位，裴琮之有连续一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p>

等到再带着沈清棠去东宫看裴子萋，是半月后。</p>

这偌大天下已然换主，曾经的太子良娣，如今是封了妃位的正二品娘娘。</p>

半月前的那桩刺杀，也水落石出。</p>

原是东宫里的另一个良娣，忌惮裴子萋的地位，这才铤而走险，做出这一桩糊涂事来。</p>

事情查明，那良娣当即就下了宗人府，连带着她的父母亲族也遭了难。</p>

谋害皇嗣，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p>

至于另一个刺杀的内侍，倒是咬死了牙关，半点没有泄露。最后趁着众人不备，咬碎了口中藏着的毒囊自尽。</p>

但这是对外的说法。</p>

沈清棠是裴琮之的妻，怎能如此含糊了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