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甄双手搭在腿上，平平地问他：“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p>

沈慕白站在她面前，衣摆滴落的水在他黑色的靴子周围形成一圈水渍，围着了他。</p>

他静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想沈家来日即便败落，也还不至于无法在天地间立足。”</p>

他的父母执意把沈家的来日寄托在贺娘子身上，他是劝不住了。</p>

若是顾雪甄能听他的，早日离开江东府，逃过一劫，他也不算见死不救。</p>

来日即便落魄了，面对顾家，他至少能心安。</p>

顾雪甄起身，向他敛衽行礼，“多谢沈老板告知。”</p>

“快走吧，离开江东府，坐船而下，到南边去，他们追不上的。”沈慕白又急切地叮嘱。</p>

“好，沈老板回去，湿衣服穿得太久，会生病的。”顾雪甄让沈雁去安排马车。</p>

她送沈慕白到廊下，撑开一把油纸伞递给他，道一声：“保重。”</p>

沈慕白接过伞，看着她，低沉而郑重地回道：“保重。”</p>

他们都明白，顾家和沈家目前的境况，这一次道别，来日或许再无相见之时了。</p>

他撑着伞走进雨中，灰蒙蒙的雨幕很快就遮挡住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p>

“他不是个好的生意人，但他是一个好的人。”九霄的声音从顾雪甄身后响起。</p>

顾雪甄回头，廉重夜和九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p>

“这个世道，容不下好人。”顾雪甄声音飘忽。</p>

她转身回到厅堂坐下，廉重夜和九霄跟着进来坐下。</p>

顾雪甄没说话，只望着门外遮天盖日的雨幕。</p>

廉重夜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顾雪甄。</p>

九霄原是右手撑在扶手上，等了许久，见他们都不吭声，放下右手，把左手撑在扶手上，“我说你们倒是说句话，别人都杀到家门口，走还是不走？”</p>

“我听表姐的。”廉重夜平静地说道。</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走到哪里去。”顾雪甄低声道。</p>

江映月已经请到朝廷的人出手，顾家这么多的人，她还能走到哪里去。</p>

顾雪甄目光转到廉重夜，“我若是不走，可还有活路？”</p>

廉重夜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若不走，那就要和他们开战。”</p>

顾雪甄的黑睫抖了一下，“变天吗？”</p>

廉重夜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变天的时候。”</p>

“西北三个州府的灾民到处流落，确实是因为要在西北布军。契丹和我们大夏国力不相上下，这两年他们有一个王爷掌了兵权，王爷好斗，刚掌权就进犯过我大夏的边境。”</p>

“所以，为了大夏的安稳，必须要在西北布军，只是那个人的行事太过狠辣，不顾及百姓。”</p>

“西北刚布军，时局未定，此时我们如果因为夺权，引发动乱，契丹的铁骑就会冲进我们大夏的境内，杀戮我们的子民。所以，现在还不是变天的时候。”</p>

顾雪甄突然笑了一下。</p>

九霄眨了眨眼睛，困惑道：“顾大姑娘笑什么？”</p>

顾雪甄道：“廉先生总说我把身边的人看得太重，遇事都是先想到别人，廉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p>

“就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你这样做，会活得很累，我不想你活得这么累。”廉重夜深深地看着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