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p>
用过午膳后的朱允熥，身着一袭锦袍，缓缓步入那与后宫有秘密通道相连的院子。</p>
这院子，如今已被他亲赐名“静心斋”，成了朱允熥掌控天下情报的机要之处。</p>
每日午后，他都会准时前来，仔细翻阅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呈交上来的各类密报。</p>
同时，还会通过笔墨与后宫里的老朱秘密联络，听取他的建议。</p>
毕竟，对如何处理朝堂上的人和事，老朱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p>
此前，朱允熥听取顾盼君的建议，静心斋里悄然多了数十名协助处理情报事项的妙龄少女。</p>
这些少女皆出身清白之家，习文通墨，被选入此处后，人员封禁，不许外出半步。</p>
如此，便也无需担忧她们会走漏半点风声。</p>
朱允熥刚踏入院子，众女便立即纷纷上前行礼。</p>
她们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发间只点缀着简约的珠翠，却难掩青春朝气。</p>
朱允熥微微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她们免礼。</p>
随后稳步迈入房间，径直朝着屋内那张铺着锦缎坐垫的躺椅走去，安然躺了下去。</p>
众女见状，立刻各司其职，开始悉心侍候。</p>
一名面容姣好、眼眸灵动的少女，双手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香茗，莲步轻移至朱允熥身旁，微微屈膝，将茶水恭敬地奉上。</p>
另一位手捧精致点心匣子的少女，也紧跟其后，打开匣子，里面软糯香甜的点心立时散发着诱人气息。</p>
还有几位手脚麻利的，轻柔地为朱允熥脱去外面御寒的衣帽，挂在一旁的雕花衣架上。</p>
紧接着，有人伸出白皙纤细的双手，开始为朱允熥揉肩，力度恰到好处，舒缓着他久坐朝堂的疲惫。</p>
有人握着特制的小锤，节奏均匀地为他锤背，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酸胀之处。</p>
还有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他捏腿，手法娴熟，令朱允熥不禁舒服得微微眯起双眼。</p>
与此同时，一位沉稳干练的少女，手捧着今日的情报摘要，静候在旁，待朱允熥稍作休憩，便上前递上。</p>
这一整套流程，众女配合得默契无间，宛如行云流水，顺畅自然。</p>
而朱允熥自始至终，只需惬意地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p>
旋即悠然审阅起情报。</p>
不得不说，顾盼君对她们的培训十分到位了。</p>
朱允熥随手缓缓翻阅着锦衣卫密探和检校递上来的情报，目光专注而敏锐。</p>
这些情报大多与探听司得到的如出一辙。</p>
毕竟，二者职能相仿，业务范围基本重合，获取相同的情报倒也不足为奇。</p>
反而是那些相互矛盾的情报，才会瞬间抓住他的心神，引得他特别留意与重视。</p>
这意味着，其中至少有一家情报有误，甚至两家都可能偏离了真相。</p>
或是被人蓄意蒙骗，或是自身出现疏漏，又或是受其他莫名因素干扰。</p>
这也正是他当初分散设立多家情报机构的关键缘由。</p>
唯有如此，方能相互印证，查漏补缺。</p>
不过，大明情报处和军务处的情报处呈递的情报，却有着显著差别。</p>
大明情报处呈上的，清一色是关乎国外的局势动向、风土人情，从异国君王的更迭到边疆部落的迁徙，无所不包。</p>
军务处的情报处，则侧重于监督国内手握重兵的重要军事将领，谨防他们拥兵自重。</p>
同时密切关注国外的军事风云变幻。</p>
可谓内外兼顾，重点各异。</p>
所获情报自然差异极大。</p>
突然，朱允熥的双眸瞳孔微微一缩，如暗夜中敏锐捕捉到猎物踪迹的猎豹。</p>
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条乍看之下不算太过紧要的情报之上。</p>
“今日清晨，周王殿下悄然离府，前往皇宫东门外，与尚膳监总管孙德英碰面交谈，谈话时刻意避开闲人，故具体谈话内容而知。”</p>
“交谈完毕，周王递与孙德英一箩筐物品，其中所藏何物，眼下尚不明晰。”</p>
在这皇宫内外，无论是锦衣卫密探，还是行事诡秘的检校，亦或是耳目遍布的探听司，也包括那对军事动态格外敏感的军情处，平日里都会暗中打探一些重要人物的行踪举止。</p>
诸如藩王今日在哪条街巷的酒馆畅饮，朝廷中的某位大臣又新纳了一房娇俏小妾，再或是谁家的儿媳妇泼辣凶悍，成了邻里间人见人怕的主儿。</p>
这些琐碎之事，都会上报。</p>
对此，并没有一定的规章。</p>
有时，大臣在自家书房与子嗣密谈要事，也会被详细写进密报之中。</p>
可有时，哪怕大臣家中妻儿离世这般大事，亦不过寥寥数笔带过。</p>
一来，情报人员纵然身怀绝技，却也并非神明，不可能事事尽知。</p>
能探听到何种消息，又在何处碰壁，多数时候，全凭机缘。</p>
二来，若无上头的特别指令，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大多是顺手而为，自然也就没有既定方向。</p>
反倒像村口那些热衷于收集家长里短的大妈。</p>
只不过收集对象换成了朝堂之上的权贵大臣。</p>
而最终汇总之人，便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p>
当然，即便锁定了明确目标，许多机密消息的打探，依旧要看天时地利人和。</p>
尤其是大臣们私下里的密谋，只要对方稍有戒备之心，仅凭人力窥探，想要知悉详情，难如登天。</p>
除非当事人内部有人主动告发。</p>
否则，在这没有窃听器，更无高科技监控手段的时代，能否探得隐秘，多多少少都得仰仗几分运气。</p>
然而，藩王身处京城的一举一动，皆属于重点盯防范畴。</p>
虽说难以探知藩王与旁人私下密谈的具体言辞，但藩王的行踪去向、何时与何人会面，在重重监视之下，基本都能查明。</p>
如若不然，他耗费巨资、投入海量人力物力苦心经营的情报机构，岂不形同虚设？</p>
“朱橚为何会去见一个尚膳监的总管？”</p>
朱允熥心中暗自思忖，眉头悄然拧紧。</p>
“他身为藩王，与尚膳监理应毫无瓜葛。”</p>
“尚膳监负责宫廷膳食，怎会向藩王采购菜肴肉类？”</p>
“再者，朱橚又为何平白无故交给尚膳监一箩筐物品？”</p>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间不断盘旋。</p>
“除非……他妄图借助尚膳监之手谋划些什么，是想暗中下毒，还是另有图谋？”</p>
一念及此，朱允熥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细密的汗珠沁湿了他的内衫。</p>
好险！</p>
所幸自己当机立断，今日中午便将尚膳监上下全部收押。</p>
如若不然，再给他们些许时日，难保不会出现内外勾结、下毒谋害自己的惊天祸事。</p>
一念及此，朱允熥表面依旧镇定自若，可心底已是波澜起伏。</p>
旋即，朱允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令他心生疑窦之事。</p>
为何独独只有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呈递的情报之中，提及了周王朱橚和孙德英那极为隐秘的私会之事？</p>
而探听司和军情处这两个他一手建立、寄予厚望的情报机构，却对此事视而不见呢？</p>
这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间疯长，挠得他心焦意躁。</p>
朱允熥再也坐不住，那原本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的身躯猛地一挺。</p>
如同一尊被惊扰的神祇，当即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p>
他身后，静心斋众女见皇帝这般突兀的举动，皆面露莫名惊讶之色，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p>
却又深知宫规森严，不敢贸然多问。</p>
朱允熥步履匆匆，径直走到殿外，面色冷峻，仿佛裹挟着一层寒霜，当即高声下令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