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身看来,眉眼氤氲在水汽里。
“你会回来的吧?”
他目光微顿,看着她片刻,嗓音似乎比以往柔和几分,“我去唐家一趟,晚饭之前就回来。”
想了想,他问她,“你要一起吗?”
“嗯。”
雨天人容易犯困,她在唐家沙发上看着看着电视就睡着了,模模糊糊有意识时,耳边有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自己似乎在移动。
睁开眼,看见祁肆的肩头和侧脸,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哥……”
他偏了偏头,眸子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喉咙里应了一声,“嗯,回家了。”
洛烟红了眼眶,这些天一直不敢问的话,终于在绵绵细雨里宣口而出。
“露姨她,还要我吗?”
祁肆眉眼微敛,嗓音混杂着雨季的清凉,“要的。”
“她的身体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她治好病就回来了。”
洛烟吸了吸鼻子,目光顿了顿,“什么病?她怎么没告诉我?”
“她连我也没告诉。”
如果不是看见她藏在枕头底下的化验单,他也被她蒙在鼓里。
她希望他不知道,他只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少年目光沉暗,在雨里站了会儿才继续抬脚,“我们要相信她,她会好起来的。”
小姑娘忍着哭腔,“嗯。”
最近洛烟很爱做梦,梦到寒冬腊月给舅舅洗鞋,双手肿得老高,昏暗的平房里表弟哭声呜咽。
梦到洛舒终于来看她,带她远离舅母鄙夷的目光,给她买了漂亮的裙子和玩偶。
又梦到,洛舒怀里抱着个婴儿目光冷淡地看她,还有露姨眉眼带笑在跟她挥手。
陆安家也要搬走了,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是在村口老榕树下。
他给了洛烟一整箱零食糖果,对她说:“大哥永远是大哥,去年在这棵榕树下拜的把子我是真心的,你以后长大了记得来找我,陆哥永远罩着你。”
“陆安……”
“我不在你可别被人欺负了,胆子放大点。”
“这些零食是我用全部零花钱买的,也没什么可以给你做念想的东西,你要好好吃。”陆安看着她泪眼模糊的样子,伸手胡乱给她揩了一把,嘲笑,“别哭,我是去过好日子,又不是离开美丽的世界了。即便看不到彼此,我们也要好好长大啊,长成更好的大人再见面吧,清柏我们仨一定还会相见的。”
洛烟更咽了下,“好,长成更好的大人再见面。”
“谢谢你们,你们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跟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有个跟屁虫小不点的结拜妹妹,我也很开心。”
“保重啊陆安。”
陆安眸底晦涩宁静,“后会有期,小不点。”
——
儿时的友谊从唐家石榴树下发芽,在榕树下茁壮生长,最终成为三根延展出去的枝丫。
没送出去的七彩粽子和手里的零食沉甸甸给这段可以治愈一生的友谊画上节点。
“造孽啊,今年的雨水怎么这么多,西边小河涨水,听说冲走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老侯远远看见的,一小时前镇上发动年轻人去下游水库捞人呢,唉,真是造孽,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蹲在门前嗑瓜子的两位大叔交谈声传进耳朵,看见洛烟,他们喊了声,“小朋友,雨季河床涨水,你们小孩子不能去那边玩了埃”
“嗯。”洛烟点头,抱着盒子回家。
祁肆没在大堂,她抱着两包薯片上了阁楼,阁楼上画板的画只完成了一半,人却不在。
奇怪,他以往画画不会中途离开的。
在楼下看了会儿电视,天色渐沉,想了想,她去了唐家。
唐宇有点疑惑,“祁肆今天没过来埃”
祁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她围着小镇找了一圈,遇到了昨天那两位大叔。
“据说捞上来了,是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小伙子,已经没气了……”
心跳一瞬跳到嗓子眼,洛烟拔腿跑去西边小河。
河水混浊,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才反应过来那位大叔说在下游,踩着泥泞的路顺着河道走下去。
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明知道祁肆不在这里,她每走几步还是要喊一声,“祁肆……”
“祁肆——”
雨势越下越大,察觉到河水正在涨,洛烟心里一惊,想往高处走一点。
连续半月的雨水把土地浸湿,松软的地面被来势汹汹的雨水一冲,带着小姑娘一同跌进滚滚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