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宁随渊松手离开。</p>
唇被摩挲过的地方生疼，扶荧架不住重重恶心，下床找茶水漱过口，想到他的那些话，不禁好笑。</p>
——住在灯里的那十几年，一遍遍看着女主苏映微的人生，过程中不是没有困惑过，困惑于作者将那三个男人的手段描述的天下仅有，却能次次栽在苏映微身上。</p>
当时只是不解，现在总算明白，敢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p>
其余人爱不爱不知道，但是宁随渊他超爱！</p>
扶荧不在乎两人间的感情有多么感天动地。</p>
宁随渊目前相信她就是苏映微转世，然而从宁随渊的表现来看，又因为她区别于真正的苏映微，一时间还难以接受。</p>
没关系，来日方长。</p>
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办法。</p>
身上的疼尚未缓解，扶荧双手环抱着自己，一瘸一拐重新躺回床上歇息。</p>
刚闭眼，藏在衣襟里的簪子嗡地颤了一下，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麻烦的东西在身上。</p>
扶荧拿出簪子，终于找到存在感的碧萝拼命撞着玉簪，“毒妇！”</p>
毒妇？</p>
扶荧弯了弯眼梢：“那你别忘了，你现在可在我这个毒妇手上。”</p>
碧萝：“你最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若我出去，我必找渊主告发你！”</p>
扶荧说：“我也没打算放你出去。”</p>
碧萝听得一噎，怨气蹭蹭上涨。</p>
扶荧收起逗弄的心思，缓缓支起身子，靠坐在软榻上，收起先前玩弄的表情，“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怨言，有些话说来你只会认为是我诓骗。但既是我救你，我也不愿瞒你。”</p>
扶荧怕隔墙有耳，靠着灵识对碧萝传递，“所谓的同生契，不过是一个缔结在你身上的假契约。我的确是想利用你留在宁随渊身边，然而你当时虚弱，最多挺不过七日，那种情况，我只能与你结契，救你性命。”</p>
碧萝听完，陷入漫长的沉默。</p>
扶荧也不指望她会听信自己，说完就准备休息，结果下一瞬，簪子就爆发出剧烈的嗡鸣——</p>
“你少拿这些话唬我！我是随天裂而生的神灵，是非真假我能分不清吗？！就算想夺我信任，你最起码也辨几句靠谱的谎言！”</p>
碧萝不傻，若苏映微下的真是假契，根本锁不住她。</p>
在她看来，扶荧这人过于恶毒，净说些没根据的事情糊弄她。她之所以如此自信，不就是仗着苏映微下落不明，不能来和她亲口对峙吗？！</p>
扶荧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倘若你真能分清是非真假，就没想过同生共死的契约，为何到头来变成一方死，一方生吗？”</p>
碧萝被问得哑然，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主人没有死！她还活着！”</p>
扶荧咄咄紧逼：“她真还活着，我为何能与你结契？”</p>
“……”</p>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p>
在不虚洲，魂器格外神圣，向来都是一方只能捆绑着一方。</p>
碧萝自然怀疑过，在玉赤台的十七年，从苏映微死在大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数次怀疑过——为何她还活着。</p>
那时她还抱有期望，认为苏映微没死，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找她。</p>
碧萝崩溃的不是突然变了主人，而是身上转换的魂契。</p>
她付诸真心，自是不愿相信多年来的守护全是欺骗，固执一词：“……那就是你用了见不得光的妖法。”气势显然低迷了不少。</p>
扶荧一笑了之，不再辩驳，玉白的指尖轻轻敲击魂簪，一缕烟雾过后，将碧萝从中放了出来。</p>
那抹青影在床边化作个约莫十四五的小姑娘。</p>
模样娇憨清秀，脸上全是机灵劲，估计是没想到会突然出来，眼神里除了委屈，还有明显的错愕。</p>
扶荧对她说：“宁随渊尚未走远，你大可找他揭露我。”</p>
碧萝毫不犹豫转身。</p>
扶荧不慌不忙：“你想好了，一旦说出真相，此后就无路可走了。”</p>
碧萝背影猛地停住。</p>
她嗓音轻和，语调不紧不慢：“宁随渊的为人你比我清楚，留你至今，不是真的爱屋及乌，想要照顾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的存在去找到她的下落；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放我，还有先前那些个女人去到玉赤台？”</p>
“一旦他知晓真相，看他是否还会像往日那般好生养着你。”扶荧说，“结果无非是两个，我遂你心愿，被他杀了；你若命好，也随我一道赴黄泉；要是命不好……”</p>
她故意顿了下，“再被关进玉赤台，或者是别的地儿，直到第二个像我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出现，假装苏映微，再与你绑个契。”</p>
一番话说得碧萝脸蛋苍白。</p>
外界都论宁随渊的深情，说他多年来尽心保护着圣女留下的神鸟。</p>
真相只有碧萝知道：他要是真的保护，怎会真的把她关在那妖魔横生的玉赤台。</p>
护魂链是能保她三魂七魄；同时也锁着她三魂七魄。</p>
碧萝不怕死，怕的是漫长岁月的煎熬。</p>
浑浑噩噩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苦楚；可她现在是清醒的，健康的。</p>
鸟儿最喜自由，谁愿意被囚在一方天地里？</p>
见她一声不吭地顿在原地，扶荧勾了勾唇：“还去么？”</p>
碧萝眼神怨毒：“坏女人。”</p>
她骂她。</p>
但扶荧清楚，她已经歇了那层心思，自然也不在乎这点不痛不痒的咒骂。</p>
看她这无所谓地态度，碧萝心生恼怒，用仅存的自尊于扶荧争执着：“你以后叫我小笼包，其余难听的名字我都不认。”</p>
“随你认不认。”疲惫涌来，扶荧沉沉闭眼，“只是依照我们人间的习俗，不会给孩子取一个宠物的名字。你既愿当宠物，随你叫小笼包还是大煎饺。”</p>
“你才是大煎饺！”</p>
“你——！”</p>
眼瞧着扶荧睡去，碧萝气得跺脚脚。</p>
确定扶荧不会再理会她，碧萝闷闷不乐地去窗边的茶桌上爬着了。</p>
窗外恰逢日暮降临。</p>
天边悄然无息染上厚重的金灿，风轻，云歇，所有的怒意，悲伤，在此刻突然变得廓然安静。</p>
碧萝猛然意识到，这样的黄昏，她有十七年没看过了。</p>
“喂，你真的睡啦？”</p>
碧萝扭头，不死心地对着床榻的位置喊了声。</p>
“碧萝怎么写呀？”</p>
她紧跟着问了一句。</p>
扶荧本不想继续理她了，听她这样说，还是睁开眼睛，随意披了件衣服过去。</p>
见此，碧萝顿生警惕：“干嘛？”</p>
扶荧在她对面坐下，磨墨，提笔，一撇一捺在纸上落下她的名字——</p>
【碧萝】</p>
小青鸟拉长着脑袋往过探，除了感觉这字迹好看外，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p>
“这写的什么？”她语气中满是困惑。</p>
敢情还是只文盲鸟。</p>
扶荧无奈：“你的名字。”</p>
“哦。”碧萝拉过那张纸上下来回地瞅，皱了皱鼻子，“不懂，这和小笼包有什么区别。”</p>
扶荧一怔，旋即摇摇头：“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别人叫你时的一个称谓。”她放下笔，“罢了，是叫小笼包，还是叫些别的，都看你自己罢。”</p>
碧萝不明白凡间这些说节。</p>
它生来就无名无姓，直到遇见苏映微，说今天的小笼包好吃，以后就让她叫小笼包了。</p>
她好奇追问：“碧萝是什么意思？”</p>
扶荧重新提笔，在纸上画出碧萝花的样貌，耐心解释：“碧萝花乃凡间的一种花植，常人都说女萝花柔弱可欺，需得依附旁无。却不知它们生长灵活，根茎扎实，可蚕食猎物以此供养自身，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植物。”</p>
碧萝若有所思听着。</p>
扶荧明白她听不懂这些，又道：“它通体碧绿，更衬你羽衣。”</p>
碧萝听得眼睛一亮：“行吧，那我先勉为其难就叫这个名儿吧，等微微回来再——”</p>
话将将说到一半，便掐然而止，变作浓郁的失落。</p>
碧落低头看着那漂亮延伸的枝叶，再扭头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p>
她能等来下一个天明，却再也等不来心心念念想等的人。</p>
其实比起背叛，更让碧萝难过的是永不相见。</p>
(/26052/26052516/10101003.html)</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