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楼静谧安静,闻无欺来时从顶层的天窗内进去,衣摆悄然滑过,落在了八层的房梁上。</p>
他随意坐在那儿,靠着梁柱,垂眸往下看。</p>
八层只有两个人。</p>
隗喜正与闻崇锦说话,她面容柔和,侧脸苍白而隽美,不知闻崇锦说了什么,她抿起唇角似乎浅浅笑了下。</p>
闻无欺面无表情地扫过闻崇锦那张稚气俊秀的脸。</p>
闻崇锦兴致勃勃,满眼兴奋,手里已经抱了两本鬼道相关的典籍,方才正是感谢隗喜慷慨带他上楼,只是忽然感觉周身一道冷意,忍不住打了个颤。</p>
他没在意,只当自己太激动了,继续对隗喜道:“你几时还会来玄楼?到时我再来寻你。”</p>
鬼道的典籍不多,玄楼分门别类极清楚,也不难找,不过找了一天了,整个八层只找到三本,闻崇锦是想全拿走的,但想到先前和隗喜慷慨表达过她也可以修炼,便忍痛给了她一本最薄的典籍。</p>
隗喜自从知道凝心仙草一事,一直魂不守舍,此刻只勉强扬起笑,敷衍道:“家主并未限制我出行。”</p>
闻崇锦立刻笑了起来,少年眉眼清越,带着朝气,凑到隗喜面前道:“那一个月后我们在玄楼再见一面?”</p>
他这样的语气,好像是邀约相会……那种相会一样,他盯着隗喜好看秀美的脸,忽然面颊红了起来,又别开脸道:“这种典籍上都有前辈留下的修炼痕迹,就和剑修会在典籍上留下剑痕供后人领悟一样,不是简单誊抄,需得领悟一番才行。一个月后,我们可交换了书看。”</p>
隗喜觉得他似乎遗漏了一个问题,如果八层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上来,那玄楼长老怎么会同意他们带走书?</p>
但她转念一想先前看到那长老和闻崇锦颇为亲近地说话的样子,或许这不是他担忧的问题。</p>
不过一个月后,似乎该是无咎大会出结果去昆仑神山之时,但她还是没有直接拒绝。</p>
只是她好奇他怎么没提出去九层再看看。</p>
心里有这个问题,隗喜就轻声问了出来。</p>
闻崇锦脸上笑容一收,立刻拧紧了眉,提起闻无欺时便脸色难看,充满戾气:“九层只有家主能进,就算有这木牌都不能进。”</p>
原来如此,隗喜点点头。</p>
闻崇锦今日的目的达成了,他本也不是沉闷的性格,便与隗喜闲聊起来,言语中有几分同情:“你是因为长得美才被献上来给闻无欺的,你真的心甘情愿吗?”</p>
这个问题……</p>
隗喜眼睛轻颤,抬眼看过去,望着闻崇锦,又不是望着他,她看着他有几分和闻如玉相似的眉眼,仿佛看到很远的从前,闻如玉温柔又带着些调皮的模样。</p>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犹豫:“不后悔,我是心甘情愿的。”</p>
隗喜不等闻崇锦再多问,便转过头随意打量面前的书架上的书,神情沉静,垂眸说:“因为我喜欢闻如玉,我很倾慕他。”</p>
她的嗓音带着笑意,叫人也仿佛沉浸在她此刻带着蜜糖般的情绪里。</p>
闻无欺摩挲着指尖,垂眸直勾勾地盯着隗喜。</p>
喜欢闻如玉,很倾慕他。</p>
“那人有什么可喜欢的!虚伪、肮脏!”闻崇锦听到隗喜说喜欢闻如玉,心里生出不满,言语之间恨不得敲醒她此刻不清醒的脑袋,“他不过就是那脸好看了一点而已,他那样不堪的人,喜欢他你会后悔的。”</p>
隗喜弯唇,再次说了一遍:“我不会后悔。”</p>
闻崇锦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也是生气,还想多说什么,又想到她不过是钟离氏送来的一只花瓶,与她说这些喜不喜欢做什么?</p>
夏虫不可语冰。</p>
他看向隗喜的眼神越发怜悯,道:“算了,随便你,今日你帮我进这里,下次你若有事想寻我帮忙,来内城弟子舍馆寻我就是。”</p>
隗喜自然是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稍许高兴的模样,她看着闻崇锦, “多谢。”</p>
犹豫再三,因为闻崇锦身份特殊,极有可能和钟离樱遇到,说不定会生出麻烦,所以隗喜对他又道了一句:“还有,忘记与你说了,我叫隗喜,不是钟离樱,如今是家主的随侍,有人曾说过我与钟离小姐生得像。”</p>
闻崇锦呆了呆,啊了一声后,手指着隗喜:“你……”他你了半天,只瞪着隗喜,却说不出话了,显然脑子混乱。</p>
隗喜把问题推回到他身上,道:“刚才你一直威胁恐吓我,我没机会说。”</p>
闻崇锦甩下手,又盯着她看了看,他不在意她究竟是谁,摆摆手,只要她有闻无欺的名牌带他进来八层就成。</p>
“你这姓还挺少见。”他道了句,拿着手里的典籍拍了拍,又看了看她,“不早了,我要走了。”</p>
隗喜点头,闻崇锦便没再停留,心情极好地离开了。</p>
等他走后,她整个人瘫了下来,靠在书柜上,怔怔出神,低头再忍耐不住酸涩情绪,泪水缓缓流。</p>
眼泪很快落在她手里攥紧了的那本被闻崇锦挑选剩下的鬼道典籍。</p>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闻如玉攥紧凝心仙草离开昆仑神山时,在想什么呢?</p>
隗喜一个人难受了许久,直到心脏开始不适泛疼,她才竭力深呼吸忍住情绪,用手背抹了眼睛,捂住脸缓了好一会儿,让自己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p>
她低头看手中典籍,如果按照闻崇锦对鬼道的描述,那么,这很适合她。</p>
手里的这本典籍,名《慈悲》。</p>
听起来倒不像是鬼道典籍,反而像是佛道禅书。</p>
今日已经和闻崇锦在这一层找了一天了,站了几个时辰,隗喜的腿脚酸软,精神虚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p>
她自知体弱,不勉强自己干熬,收起书,站起身往外走。</p>
回去躺会儿后再看也是一样的。</p>
隗喜往外走了两步,脚步却微微一顿。</p>
这儿或许是因为鲜少有人来,空气里有种古旧书籍陈腐墨香的味道,早上闻崇锦进来后直打喷嚏,他们便将窗开了。</p>
窗外山风轻吹,无甚特别的微凉气息。</p>
但现在,她闻到了闻无欺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如草木的气味,混合着些好闻的麝香气,在空气里清清淡淡地被风吹来。</p>
……他在这儿。</p>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p>
侍女说,他白日几乎都在九莲台修炼。</p>
隗喜的步子缓慢地跨出去,一息之间的思考,自然地当做刚才那微微的停顿只是因为疲倦。她没有回头,只作不知往门口去,开门出去。</p>
趁着关门回头的时间,快速不经意般往里看了一眼。</p>
房梁上荡下来一片白色衣摆,随着风轻轻晃。</p>
他偷听了多久?</p>
隗喜关上了门。</p>
回到一层,她过去和玄楼长老说了一下要拿书离去一事。</p>
圆长老笑呵呵的,自然也没有阻拦,态度很是客气。</p>
隗喜知道他为什么客气,便也没多说什么,抬腿往外走,准备回九重莲殿了。</p>
到鹤车停的那一处隐蔽处时,她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p>
白色衣摆垂荡下来,露出一双白色绣金云纹的靴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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