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真正回府的时候,已是到了亥时末。</p>
府中阒寂无声,他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路过卫敞的书房,见里头一灯如豆,他想了想,走上前轻轻叩了一声。</p>
没让他等多久,里头很快就传来卫敞沉沉的声音:“明光,进来吧。”</p>
他唤明光,仿佛一早就知道外头的人就是他一样。</p>
卫迟没有犹豫,知道他怕是专程就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便推开房门跨了进去。</p>
卫敞抬头,在空中同他遥遥一对视,似乎想从中窥探出他如今正在想什么。</p>
可是他失败了,卫迟瞧着神色如常,眉眼扶疏周身是愈发压不住的清贵,他便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p>
“你方才可是去了国公府?”</p>
卫迟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点头,随手挑着案上的灯芯想让它更亮一些。</p>
“父亲,我既并非家中嫡子,您为何还要待我这样好?”</p>
他声音徐徐,神色也没有太过激动,仿若这只是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情。</p>
可是卫敞知道,他起初得知时候心中必定也是惊涛骇浪的。</p>
他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头,从前还愿意与卫玄说些,现在大了是愈发有自己的主张了。</p>
不过自从他娶了宁云蓁后,卫敞还是能够看出来他和从前相比有些不一样。</p>
“看来公主是都同你说了。也罢,我待你好并不仅仅是出于同魏帝的君臣之谊,生逢乱世于你来说本就是不公的,我想留住魏帝的一线血脉,并非是想做什么,只是纯粹的不忍心,他那样好的一个帝王,该在这世间留下些什么...”</p>
卫迟屈在案上的手指一动,点漆般的墨眸微闪,想起从前听到的那人的传闻,问道:“他...还有我的母后是什么样的人?”</p>
卫敞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有些辽远起来,仿佛要透过这深沉的夜色回到当年的太平盛世。</p>
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站起了身走到多宝阁旁,拿起其中一个暗匣。</p>
卫迟目光落在那暗匣上,心念微动,卫敞重新在位置上坐下,缓缓抽出其中的画卷。</p>
画中的人,果然是魏帝和冯后。</p>
男子的身形高大俊朗,眉目间透着坚毅,从面相便可看出是一位明君,而身侧的女子云鬓高挽,发髻上缀着九凤发尾,一双妙目生的极有灵气,周身端的是母仪天下的华贵。</p>
身居高位却并不睥睨众生,他们的目中都含着一丝悲悯。</p>
细细看来,卫迟竟是像冯后更多些的。</p>
或许是出于血脉亲情,先前无论宁云蓁和卫敞说什么,卫迟都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在窥探这个故事,可是当卫敞将这幅画徐徐在他眼前展开的时候,他的目光瞬时就有些不一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