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垂头阖眸不敢再看，谢玄已将她揽进怀中，捂住她的后颈，把她一双眸子都掩在了自己的胸膛。</p>

不看也好。</p>

看这血风腥雨的干什么呢？</p>

她听着谢玄强劲有力的心跳，那是她和谢砚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里唯一的依靠了。</p>

听见沈国舅哭，“儿啊！儿啊！老夫......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儿啊.......”</p>

忽而一声惨叫，继而便是利刃斩断骨骼的声响。</p>

那声响初时闷顿。</p>

须臾是咔嚓一下有什么断开碎裂。</p>

其后便是有什么重物“噗通”一下落了地，似鞠一样在积水里弹跳几下，弹跳几下后又往前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到最后一动不动。</p>

人没了气息，那头颅也再没了什么动静。</p>

赵媪拍着胸脯，低低叹道，“啊呀妈呀，吓死了吓死了！我儿厉害！我儿厉害！”</p>

小黄凑上前去闻那头颅，闻完了还要用爪子扒拉。</p>

沈国舅瘫在地上，仰天大哭，“苍天啊！苍天啊！那是老夫的独子啊！儿啊！儿啊......我对不起你母亲啊.......”</p>

一旁有人连拉带劝，“军国大事，沈国舅万万不该糊涂啊！快走吧！快走吧！”</p>

沈国舅哭得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儿.......我儿还在那里......我儿.......我儿不能死啊.......”</p>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因而没有周全的布局，也就死得可惜，死得仓促。</p>

沈氏父子不懂权力场的游戏规则，在顶级的棋手面前只一味莽干，企图靠着手里的大刀就能成一番大事，在新王面前牢固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p>

难怪古人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p>

若政治如此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死了。</p>

沈国舅晕厥了过去，而萧延年已经转身，再不必说一句话，转身便走了。</p>

黄门侍郎撑着油纸伞，紧紧跟了上去，后面的人提着他的曳地大冕服碎步跟着，再后头的是赵国的二公，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p>

驿站外头就是赵王的座驾，立在一旁的宫人连忙做好了接驾的准备。</p>

小黄不再扒拉那颗人头，吠叫着跟上前去，凑到萧延年跟前团团转着，急得去扯他的袍角。</p>

赵媪兀自叹了一声，“唉，你看那狗。”</p>

是啊，你看那狗。</p>

一旁的宫人吓唬着它，挥着手要斥它走开，“狗！去！去！去！”</p>

然萧延年在马车旁一顿，他顿了好一会儿，竟俯下身来，摸了摸小黄的狗头。</p>

小黄呜咽一声，隔着雨幕必也知道它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转。</p>

那从前是萧延年的狗。</p>

一个数次被她丢弃，又数次被她捡回的狗。</p>

便是巷口揭穿赵二公子假面具的那一回，萧延年也不曾一刀划破小黄的肚皮。</p>

狗这一生才能活几年啊，活个十五年也就到头了。</p>

这日一别，大抵也就是他们一人一狗最后一回相见。</p>

赵媪奇道，“赵王竟肯摸一条狗。”</p>

是，不知如此。</p>

小黄仰起头来去舔那人，那人竟还降尊纡贵，揪住小黄后颈上的皮毛，将小黄提溜了起来，许久才放到地上，“去找你的主人吧。”</p>

这下了大半日的雨到底是要歇下了，乌云渐去，天光开始亮堂了几分。</p>

萧延年已登上马车，在雨雾里打马起步。</p>

总之不是自己的母舅表弟，没什么心疼怜惜的。</p>

那喷溅在地上的血，已混着这下了小半日的雨淌得四处都是，淌得殷红红的一片，十分骇人。</p>

史载，魏惠王四年，赵国迁都西北，晋阳王城以东、以南，方圆两千里，尽归王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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