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璟和陈子期对视一眼，前者道：“蒋伯父直说便是。”</p>

“我知晓罪责难逃，也不指望能活下去，但是定山村的百姓是无辜的。”蒋里正道：“我希望你们能替他们求求情，叫他们少受些责罚。”</p>

女帝一向爱民如子，若是在寻常天灾下，百姓遭此大难，女帝体恤百姓，定会减免赋税、开仓救济，但定山村知情不报在前，阻扰办案在后，女帝未必会轻拿轻放。</p>

“我会将定山村百姓配合研制药方一事如实禀明张公，请他向陛下求情。”游璟沉声道：“定山村亦是陛下的子民，定不会重罚的。”</p>

其实游璟也拿不准女帝的想法，但总是要争取一下，定山村固然有错，可他们也得到了教训。</p>

“多谢！”蒋里正笑了，他慈爱地看向蒋书亦的墓碑，温柔地抚摸着，“如此，为父便可放心去陪你了。”</p>

说罢，他忽然弯下腰，扶着墓碑，激烈地咳嗽了起来。</p>

游璟和陈子期在听到他的话时，心里便觉得不妙，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发现蒋里正已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两人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p>

“蒋伯父，你……”陈子期发现蒋里正的嘴角有鲜血溢出，他诧异地大喊道：“你，难道你……”</p>

游璟也被吓到了，他感受着蒋里正颤抖的身子，不可置信道：“你莫不是服了……毒？”</p>

“咳咳咳！”蒋里正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强烈的毒素冲击着他的每一处血脉，他的身子越来越无力，脑子越来越重。</p>

可是他感觉却到了从未有过的释然和轻松，他看向游璟道：“我，以死谢罪，求上苍原谅……”</p>

他祈祷老天将所有的罪责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来替定山村的百姓赎罪。</p>

游璟和陈子期再也忍不住，喊道：“不会的，上天不会怪你的。”</p>

“那就好，那就好。”蒋里正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我啊！下辈子，希望还能和书亦成为父子，这辈子我没能照顾好他，下辈子，我再好好地做一个父亲。”</p>

如果可以，他希望下辈子可以投胎到一个良善之家，父母双全、妻子相伴、儿孙绕膝，一定不会像今生这么苦。</p>

“呜哇哇！”嘹亮的啼哭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几人转身一看，发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约两三岁的幼童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恐地看向他们。</p>

唯一还算冷静的陆槐走上前问道：“你是何人？”</p>

那妇人惴惴道：“我，我是……这孩子的奶娘，里正这是怎么了？”</p>

蒋里正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像是忽然来了力气，他咽下嘴里的血，伸出手，奋力地看向她们，“孩子，过来！”</p>

“呜呜！”小小的女童被吓的不轻，看见熟悉的人，她挣脱奶娘，跌跌撞撞地扑向他，“祖父！我怕！”</p>

稚嫩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慌，蒋里正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眼里满是慈爱，“好孩子，祖父有点累了，想睡一觉，你日后要乖乖的。”</p>

他看向眼里满脸震惊的游璟和陈子期，最终目光落在后者的脸上，“这孩子……是书亦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她没有亲人了，我想……想将他托付给你，请你看在书亦的份上，照顾她长大。”</p>

“书亦的孩子？”陈子期大惊，“我竟不知他留下了子嗣。”</p>

“是留下了……”蒋里正悲痛道：“只是她一岁不到，耶娘便没了，现在，我也要走了……”</p>

“我会照顾好她的，会将她视如己出。”陈子期立刻抱着哭的不能自己的孩子，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保她会一辈子平安顺遂。”</p>

“我也会照顾好她。”游璟当即立誓，“从今日起，她便是我的义女，是我游璟的第一个孩子。”</p>

蒋里正露出欣慰的笑，“好，那我就……放心了……”</p>

大口大口的血从他的嘴角、鼻腔流出，他不舍地看了一眼被陈子琪抱在怀里的小小身影，无声地闭上了眼睛。</p>

孩子，莫要怪祖父，只有这样，祖父才能保全你。</p>

这是祖父唯一能替你做的。</p>

朦胧中，蒋里正似乎感觉到他的耶娘、妻子和孩子对他伸出了手，笑着迎接他。</p>

抓住游璟的手瞬间落下，他和陈子期再也坚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两个儿郎心中原本失去好友的痛苦和悔恨无处宣泄，借此机会方得肆意释放。</p>

陆槐看着那个懵懂的小姑娘，忽然想到，难道蒋里正之所以如此坚定赴死，是为了保全这个孩子吗？</p>

他瞒下了定山村瘟疫的瘟疫，用一生中唯一的愚昧换取孩子活下去的机会，担心日后朝廷对定山村不利，又用自己的性命去赎罪，害怕定山村的百姓会嫉恨这个孩子，他便利用游璟等人的愧疚给这个孩子找了一个新的庇护。</p>

是这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