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并不想问那些“你有没有爱过我。”之类的废话，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和他，是同一类人。</p>

爱，或许有，又或许没有，总之，都不是两人心中最要紧的事。</p>

所以答案，她不关心，也不在意。</p>

现在，她只要他死。</p>

她的匕首，袖箭，暗器，都在天爻谷的水流里，被冲落到了不知何处，现今，她唯一的武器，只有这把鬼曲。</p>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紧紧握着鬼曲剑，对准了他的胸膛。</p>

她的腿上，难以避免的被崖底的乱石擦伤，又混着湿凉的雪，冰冷冻人，加之鬼曲极重，她双腿颤颤，几乎有些站不住。</p>

纷飞琼瑶，雪落枯枝，云雾迷蒙，遍野清白。</p>

谢行湛唇色很淡，唇边却止不住的呕着血，他仰躺在地，血迹滚落，淌在剔透晶莹的积雪上，似红梅落雪。</p>

他的眼睫上落了一片雪，视线是模糊的，但其实，没有这片雪，他的世界，依旧是模糊的。</p>

只是他望着她，觉得她举起剑，眼眶分明通红，眼神却如寒霜凛冽的样子，很美。</p>

他也不想的。</p>

执棋人，爱上棋子，多么可笑，偏偏他就这么可笑。</p>

风声依旧在他耳边呼嚎，太吵了。</p>

他看见她唇齿抖动，却因风儿呼啸，那句话被风声吞没。</p>

好在他的耳朵，因为体内毒素的关系，时不时会听不见别人的话，所以他学会了辨认唇语。</p>

这项技能很有用，加之他掩藏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他是个又盲又聋，还尝不出味道的废人。</p>

他辨认出来那句话，只有三个字。</p>

“去死吧。”</p>

他笑了笑，阖上双眸。</p>

他为北弥，做的已经够多了，借一场天灾，兵不血刃的瓦解了南凉的统治。</p>

自从那封与震北王所筹谋以命换命的书信，被陆温发现。</p>

她就从未停止过刺杀他。</p>

那一日，她站在城墙下，死死盯着震北王身受凌迟的那一幕，一语不发，似乎要把那个血淋淋的场景，钉入自己的脑海。</p>

而她神色木然，哪怕喉间涌上一丝腥甜，也只闷头饮下。</p>

他在旁望着她，知道她是何等绝望心境，才会那样沉默，如顽石，于夜色下立了一夜。</p>

她将恨意掩藏得很好，以致于，他数度险些被她暗中取走性命，仍旧执着的想，不是她。</p>

直到她一袭黑衣，肃杀之气凛然，从重华宫逃了出来，沉闷的影子落在他的床前，他终于了断了自己的痴心妄想。</p>

他本该杀了她的。</p>

可他只是，用了浮珞子，催眠了她，使之忘记一切。</p>

可她是那么的聪明，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而她抽丝剥茧，就能找到全部的真相。</p>

那把鬼曲剑，是世上唯一一把，淬过数万人血的神兵利器，北阻鞑靼，西击北弥，戾气颇重，外形却是一柄极温和，极清雅的剑。</p>

直到那剑狠狠刺入他的胸膛，殷红的血液，弥漫出来，如火红的朝霞，渲染大地。</p>

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世，注定了会死她手。</p>

他已然重伤，又受一剑，意识模糊，却仍然挣扎着，想要说一句话，告诉她，没事的，别害怕。</p>

自己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p>

但他只是又呕了许多血，喉咙如同撕裂，再也说不出一句话。</p>

他不甘，羽睫振颤，声如蚊蚁：“我……”</p>

她听不清，也看不见，只能屈膝在他身侧，冷眼旁观。</p>

“什么？”</p>

他一字一句，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我死了，你会伤心……么？”</p>

她说：“不会。”</p>

她只刺了他一剑，整个人却颤抖着厉害，她分不清自己的面颊上，是汗液，还是泪水。</p>

总之，她的胸口无端端的疼痛，她实在受不住，捂着胸口，跪在地上下，大口的喘息着。</p>

雪空中，有一只雪鸮，不停的嘶叫，不停的扑扇着翅膀盘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