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p>

陆温缓缓抬起脸，与榻上的女人四目相对。</p>

她身侧立了数十卫士，两三奴仆，都戴一张恶鬼面具。</p>

而她侧卧于榻，穿了一件清简却不失贵重的湖蓝缎面长袍，身上披了一件品质稀缺的玄狐皮斗篷，戴了一张金丝梅纹面具，手中拨动着一串祖母绿玉石佛珠。</p>

面具下皮肉，略微松垮，暗沉沉的，似是病中，因而扑了厚厚的脂粉，仍掩不住其虚弱之态。</p>

女子微微一笑：“你很大胆。”</p>

陆温退后两步，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动作轻缓而庄重。</p>

“上人恕罪。”</p>

女子温声道：“要住上三日，怕不怕？”</p>

陆温摇了摇头，轻声道：“回上人，不怕。”</p>

女子拍了拍陆温的手背：“乖孩子，你与昭雪很相配，”</p>

她说完，又对外间道：“不必在外跪着，进来罢。”</p>

话音一落，谢行湛立即绕过那黑纱屏风，又一拱手：</p>

“上人今日可用了汤？”</p>

旁侧一双鬓雪白的老妇道：“尚未。”</p>

谢行湛立即从陆温头顶取下一枚金簪，从掌心内划过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善如流的接过侍女所捧琉璃盏。</p>

推挤着掌心内的血液，直至那琉璃盏中血色如花绽开，躬身又退了两步，伏地跪拜：</p>

“请上人用汤。”</p>

女子淡淡含笑：“近几日，愈发疲累了。”</p>

谢行湛答：“上人乃神劳之症，当取青黛、茯苓为引，施以白芍，百花草，干姜，肉桂为辅，慢火熬煮两个时辰，可解其症。”</p>

“好孩子，这些年，多亏有你在。”</p>

“上人自有神佛庇佑，福寿绵长。”</p>

女子按住陆温的手，笑道：“我越瞧，就越是喜欢这孩子，昭雪，不如你将人给了我，改日，我赐你个更好的。”</p>

陆温静默不语，眼眸低垂，垂首跪立一侧。</p>

谢行湛身子一僵，神情丝毫未改，仍旧清清淡淡：</p>

“上人，拔牙之虎，并非只有温顺可言。”</p>

那女子眉梢一挑：“哦？”</p>

谢行湛微微一笑，平静道：“还会反扑。”</p>

陆温望向他。</p>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呵护的，偶尔发些小脾气，同她争执，也会过不了多久，就可怜兮兮的，拽着她的衣角，像一只被抛弃的湿漉漉的小狗。</p>

他仍旧跪着，身姿削瘦挺拔，玄袍委地，双臂、肩颈，却紧紧的绷着。</p>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气势凛然，凶悍骇人的模样。</p>

鬼面卫士立即倾身向前，将他团团围住，那白发老妇怒目圆瞪，横眉一指：</p>

“大胆奴才，竟敢妄言，来人，还不将他就地格杀。”</p>

那女子却是胸口急喘，遍体虚汗，似浸冰泉：</p>

“都退下。”</p>

谢行湛再次缓缓伏地一拜，神情诚挚：“还请上人，信臣的忠贞。”</p>

她眸光黯淡，捂住胸口急咳一阵，才十分费力的动了动唇：</p>

“我心悸更甚，是不是你暗中捣的鬼？”</p>

谢行湛抬起头，眸光真真切切：“臣并未下毒，心悸更甚，是因上人心绪相激，而臣方才，只是想告诉上人，她的命，更甚于我。”</p>

他笑了笑，紧紧握住陆温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与她掌心贴合。</p>

“她死，我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