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脖颈，淡声道：“而你，杀不了我。”</p>
那流民妇人忿然无比，当即又捞起一块湿泥，又朝陆温扔了过去：</p>
“你老子的罪，就得你这个当女儿的还！”</p>
方如晦也跟来了，见这刁民恶习难改，口吐污言，忍不住拔出刀，猎猎生风，扫开那些污泥，刀尖儿雪亮。</p>
当即就吓得那些流民瑟瑟发抖，连忙一哄而散了。</p>
他提溜着那刁妇的衣领，飞身而起，又跃回了木栏前，将人押在陆温面前跪着：</p>
“郡主，油了烹了煮了炖了，您说一声，小的立马去办。”</p>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盯着他，他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忠于郡主的。</p>
可他又对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之人，生了一丝悲悯。</p>
所以，半开玩笑似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刁妇押到在地，当众叫郡主施以惩戒。</p>
自然，郡主为了维持她雍容的气韵，心怀天下的气度，自然不会要了这刁妇的命。</p>
最多略施惩戒，在那流民堆面前将人打几块板子，以儆效尤罢了。</p>
可这位郡主，当真是叫他惊掉了下巴。</p>
她拔出一块匕首，蹲在妇人面前，将匕首塞进了妇人掌心，微笑着：</p>
“现在，你有机会杀我了。”</p>
方如晦面色一白，正欲要拦，却见宋兰亭神色不变，不仅不吭声，还抱着臂，倒像是个看戏的样子，想了想，将那踏出去的半只脚，又缩回去了。</p>
那妇人握着匕首，面色又惊又疑，顿了许久，才道：</p>
“我杀了你，我自己也得死。”</p>
陆温抬眸，神色安然：“借用一位朋友的话，这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你杀了我，定是活不了的。”</p>
“只是黄泉路上，有你的家人，甚至还有我与你相伴，杀了一个和亲的郡主，致使两国战火重燃，你也算是死的轰轰荡荡了。”</p>
“说不定，史书上还要记你一笔。”</p>
妇人神色几番变幻，终是心情复杂的将那匕首扔了出去，道：</p>
“我不是不敢杀你，我是……心疼咱们南凉的百姓，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安生日子。”</p>
陆温唇角勾出灿烂笑靥，将她扶起来：“你叫什么？”</p>
“民妇陶氏。”</p>
“可读过书？”</p>
“我家相公，先前中过秀才，跟着他略略识了几个字。”</p>
“你口才甚好，人也泼辣，你可愿随我北上？”</p>
陶氏面带惊讶，紧紧攥着泥袍子，手心里全是汗：“能……能吃饱吗？”</p>
陆温道：“能。”</p>
那陶氏迅速红了眼：“能……能吃上白面馒头吗？”</p>
陆温道：“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p>
陶氏连忙伏跪在地，连连磕头，一边磕一边抹着眼泪：</p>
“郡主娘娘，您就是下凡救命的神仙啊！”</p>
陆温侧头，吩咐侍卫：“带下去吧，把我的吃食分些给她。”</p>
那陶氏千恩万谢的退下了。</p>
一场凄凄秋雨，终于停了，只是雨后秋风寒凉刺骨，风儿迎面吹来，终究还是叫她打了个冷颤儿。</p>
宋兰亭解了自己的披风，披在陆温身上：“她万一真的动手，怎么办？”</p>
“那就杀了。”陆温笑了笑，“对了，方大人。”</p>
方如晦拱了拱手：“属下在。”</p>
陆温唇角微弯，语气平静：“去找一卷草席，随便塞些东西，当着那些流民的面烧了。”</p>
方如晦拱手：“是。”</p>
郡主可以施恩，却不能叫那些流民知道，自己打了郡主，骂了郡主，反被留了下来，吃喝不愁了。</p>
他们瘦骨嶙峋，饥饿憔悴，如果知道了在营帐内发生的事情，这条口子一开，那些百姓，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继续缠着队伍，或夺或抢，或求或哀。</p>